《沈葉青謝墨洵》[沈葉青謝墨洵] - 第1章

謝墨洵眉目緊皺,下馬行禮。
皇帝謝玄從轎輦上走下,神情嚴肅而冷厲。
謝墨洵喚道:「參見皇兄!」
謝玄看了眼謝墨洵身後喜氣洋洋的隊伍,臉色越發難看,他沒應謝墨洵的話,而是對着一旁的侍衛下令:
「來人,給我將他這身衣服扒了!」
幾個御林軍隨之上前,謝墨洵一退,冷聲道:「皇兄這是作何?」
謝玄見他還想反抗,勃然震怒:「謝墨洵,你敢抗旨?」
謝墨洵動作一頓,紅色喜服被脫下,又被套上一件白色外衫。
待換好後,謝墨洵定睛一看。
——竟是喪服。
這是要他為沈家軍守喪?1
謝墨洵眉眼染上怒意,然而謝玄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吩咐道:「帶走!」
謝墨洵被強行帶往城門。
大軍得勝歸來的號角已經響起,遠處煙塵漫天,那綿延的軍隊越走越近,直到停在城門前。
全軍倏地跪下,黑壓壓一片聲勢驚人。
謝墨洵這才發現,軍隊最前方的竟是身坐輪椅的沈靖,他身旁,站着自稱沈捷的那年輕小將。
驀地,原本渾身散發著冷意的謝墨洵心中不安湧起,他抿緊了唇,心跳越來越快。
看見謝玄,神色悲哀的沈靖從輪椅上撐起,強撐着跪在了地上。
「回稟陛下!沈家軍此次殲滅敵軍近五萬,羌國大將軍拓拔炎被我方斬首,十年之內,羌族不敢再犯!」
「沈卿快起……」謝玄不顧帝王之儀快步走過去抬手將人扶起,神情沉痛。
沈靖卻再次深深一拜,整個身體都幾乎埋在地上,嗓音嘶啞。
「我方犧牲士兵兩萬八千人,主將沈葉青斬首拓拔炎後,中箭而亡。」
「我沈家軍眾將士不負皇恩!不負百姓!不負天下!」
話落,謝玄身後的謝墨洵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揚聲道。
「什麼主將沈葉青中箭而亡……沈靖,你可知欺君是什麼罪!」
謝玄怒喝:「混賬,你給我閉嘴!」
謝墨洵血氣翻湧,呼吸粗重。
他如同一頭被惹怒的豹子,煞氣四溢,瞳仁紅得嚇人。
「沈葉青明明在鎮國寺,我這就去將她帶回來讓你們看看……」
突然,一陣空靈而悠遠的銅鈴聲響起。
跪在地上的黑壓壓的士兵們漸次散開,露出一條道路。
接着,就見八個將士抬着一副純黑的棺木,緩緩走上前。
而那銅鈴聲,正是由掛在棺材四角的招魂鈴傳來。
他們莊嚴而肅穆,每一步都走得堅定卻又緩慢,似乎怕驚擾了棺中之人。
隨着清脆銅鈴聲漸逼近,謝墨洵連呼吸都屏住!
難以言喻的驚懼如潮水般湧進身體,心臟像是被細細的絲弦一圈圈纏緊。
這時,走到最前方,抬棺將士們撲通一聲跪下。
眾多粗豪的漢子們臉上卻溢滿淚水,聲帶哭腔。
「陛下!元帥!我們帶葉青將軍回家了!」

======第11章======
謝墨洵只覺眼前一陣眩然,他臉色變得比身上那領華貴的喪服還白的令人刺目。
一個又一個不曾細想的細節在他腦海中閃過,可他卻固執的不願相信。
「我不信,沈葉青絕不可能在裏面,你們全是騙子,沈葉青你給我出來……」
他想要上去打開那棺材,卻被一群神色憤怒的將士攔住。
謝墨洵不管不顧想要動手,謝玄一聲爆喝:「將永安王給我拿下。」
就在這劍拔弩張至極,一道冷然的嗓音傳來。
「將棺材打開!」
——竟是沈靖。
將士們不可置信地望過去,失聲道:「元帥!」
沈靖又說了一遍,喉頭微微發抖,聲音卻變厲:「打開!」
就連謝玄亦不忍道:「沈卿不必順這孽障的意,我這就將他抓起來……」
沈靖微微搖頭,又抬手對身後的沈明修示意。
沈明修嘆了口氣,走上前帶着喑啞難抑的腔調道:「堂姐,得罪了!」
沉重的棺門被緩緩推開,一股森冷至極的氣息率先傳出。2
隨後一張毫無血色卻又美得驚人的臉露出在眾人眼前。
沈葉青靜靜躺在棺木中,彷彿只是睡着。
她的身下是一塊完整而巨大的冰,邊上撒滿不知名的花草,左側則是斷裂的紅纓槍。
領頭的將領抹了把眼淚,解釋道:「這是為了保住葉青將軍身體不腐從邊疆冰川上挖的千年玄冰和草藥。」
謝墨洵彷彿聽不見他們對話,只紅着眼死死盯着棺木中的那張臉,下一刻,他身體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撫上沈葉青。
而沈靖,終於第一次動手。
就算是殘了,他也是曾經的楚國戰神,謝墨洵十五歲就帶兵上戰場,自然也不甘示弱。只是兩人手剛碰在一起,就被謝玄喝道:「你們都當朕死了嗎?」
謝墨洵是個瘋子,沈靖卻不能不管不顧,他稍一怔然的瞬間,謝墨洵便觸碰到了沈葉青。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從謝墨洵指尖傳來,那絕不可能是活人會有的溫度。
他一隻手捂住胸口,身體顫抖厲害,整個人跪倒在棺材前。
「沈葉青,別耍花樣,你不是想要頭髮,想要學琴,想要學畫,我都答應你,你給我睜開眼……」
棺中的人依舊沒有一絲動靜。
謝墨洵繼續撕心裂肺的凄厲詰問:「你不是說本王想要什麼你都能辦到?你說話啊?」
沈靖眼中帶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說什麼?你不是從不願與她說話?她根本就不喜歡彈琴也不喜歡畫畫!」
謝墨洵置若罔聞,發出一聲低啞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沈葉青,你這個騙子!」
沈靖握緊雙拳,深深吐出一口氣,對着謝玄道:「陛下,求陛下允許臣妹葉青與永安王和離,臣想將葉青葬回沈家祖墳。」
謝墨洵猛地抬頭,眼裡是瘮人的執拗,卻又夾雜着幾分無助。
謝玄看着眼眸猩紅的謝墨洵,沉默片刻,閉上眼吐出一個字:「允!」
沈靖跪下:「謝陛下!」
謝玄一抬手,示意御林軍將謝墨洵帶走。
謝墨洵卻緊抱住沈葉青,就在士兵靠近他時,他突然身子一傾,嘴裏噴出一口鮮紅的血。
那血順着棺木邊緣緩緩流下,所有人俱是一驚。
謝墨洵卻一把將人抱起,跌跌撞撞就要跑。
眾人想要攔住他,卻見謝墨洵走出兩步便軟軟倒了下去。
只是倒下去時,他卻用自己的身體牢牢護住了沈葉青。

======第12章======
待謝墨洵再次醒來,兩隻手上已被包上厚厚紗布。
一旁等候多時的謝玄鬆了口氣。
因為謝墨洵將沈葉青抱的太緊,為了不傷害到沈葉青的屍身,便只能卸了謝墨洵的腕骨。
想到這事謝玄就覺得氣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卻做出這般模樣。
「謝墨洵,你真是……」
話說到一半,就見謝墨洵倏然起身平靜地打斷他:「皇兄,我這就去鎮國寺接沈葉青回來。」
謝玄一滯,不可置信道:「你去幹什麼?」
謝墨洵神色從容:「去接沈葉青!祈福三月,如今大軍凱旋,她也該從鎮國寺回來了!」
謝玄定定看着他,眼神驚疑不定。
「可是沈葉青已經為國捐軀……」
此話一出,謝墨洵嘴角猩紅流出,再次嘔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跡,神色嚴肅:「皇兄莫要胡言,我這就去將她帶回來!」
謝玄神色大變,對身邊侍從道:「快傳太醫!」
紫薇殿內,一群太醫戰戰兢兢。8
半晌後,太醫院院正抖着白鬍子對謝玄道:「陛下,王爺或許是受到王妃去世的衝擊,一時難以接受,所以大腦為了保護自己,便選擇性遺忘了王妃去世的事實。」
「但王爺的心脈還是受到了極大的損傷,萬不能再受刺激!」
謝玄問:「他的記憶什麼時候能恢復?」
太醫們面面相覷,最後才猶豫道:「短則三五日,長則幾年也未可知。」
謝玄勃然怒道:「朕養你們何用?」
太醫們盡數跪下:「陛下息怒。」
一名年輕太醫道:「陛下,找到葯聖南農或可使王爺儘早恢復,只是葯聖素來四處雲遊,行蹤不定……」
謝玄一怔:「安排下去,遍尋九州,請葯聖至我大楚。」
太醫們離開後,謝玄身邊的內侍小心翼翼道:「陛下,七日之後,便是永安王妃出殯日,可太醫說王爺不能再受刺激……」
謝玄沉默良久,疲憊地閉上眼:「傳朕令,永安王謝墨洵行止不端,禁足皇宮三月不可踏出。」
半日後,一道聖旨降下——
「良將逝,舉國悲,沈家葉青巾幗不讓鬚眉,社稷平定有功,敕封驍葉侯,賜金縷玉衣,按元帥之禮入殮出殯。」
這還是楚國第一位封侯的女將軍,舉國皆驚,卻並無人提出反對意見。
若這樣的女子都不配,還有誰配?
唯獨讓民眾更感興趣的,是敕封詔書上寫的沈家葉青,而不是永安王妃。
「驍蘭將軍靈柩回來那天,永安王還在娶親,真是可惡,驍蘭將軍當初怎麼就嫁給了他?」
「這樣的奇女子,當真是可惜,所幸陛下聖明,讓她死後回到了滿門忠烈的沈家!」
街邊,一藍衣公子發出一聲嘲諷的嗤笑,正是謝墨洵的好友,鎮南侯府小侯爺林鄴。
從前大家都覺得沈葉青只會舞動弄槍粗鄙不堪,配不得楚國第一君子之稱的永安王。
如今沈葉青死了,大家倒像是都忘了一般,說辭倒反過來了。
他低聲呢喃:「沈葉青,若有來世,你可得擦亮眼睛。」
話落,林鄴往掛滿了白燈籠的沈府走去。
活着時他與沈葉青無甚交集,如今,總得送她一程。
也算是了卻那不曾說出口的欣賞與遺憾。
而此時,紫微殿里,謝玄剛打算小憩,便聽見焦急的聲音傳來。
「陛下,不好了,王爺……逃跑了!」

======第13章======
謝玄原以為謝墨洵是清醒了,為了去見沈葉青。
可待謝玄匆匆趕到將軍府時,卻並未看到意料之中的身影。
神情悲慟的沈靖躬身一禮:「臣代葉青多謝陛下敕封!」
謝玄心內焦急,卻仍安撫道:「沈卿不必多禮,可有看見阿洵?」
沈靖眼中划過一抹幽深,面上卻仍是恭敬地道:「不曾!」
一旁,來為沈葉青守靈的好友夏英眼眶通紅地憤憤道:「他謝墨洵做出那種事,如何還有臉來見阿青?」
說完像是突然想起那是皇上最寵愛的幼弟,連忙請罪。
謝玄擺擺手,猶豫再三,還是將謝墨洵醒來所言告訴了沈靖。
沈靖露出一絲驚詫,夏英也是神情半信半疑。
這時,前來弔唁的林鄴聽聞,思索片刻後輕聲提醒:「陛下何不去鎮國寺看看?」
謝玄倏然醒神。
待一行人匆匆趕到鎮國寺,果然看見了站在大殿前的謝墨洵。
只見他正神色平靜地對住持道:「住持莫要誆我,你轉告沈葉青,若她一日不出來,我便在這殿中等她一日。」1
眾人方要上前,便看見住持長嘆一口氣,遞給謝墨洵一個盒子。
「王爺,這是驍蘭將軍臨行前寄存在我寺中之物,她說若她平安歸來便親自來取,若她回不來,便交給第一個來這寺中尋她之人。」
謝墨洵一臉漠然地接過那盒子,再次揚聲強調:「我要見沈葉青,我有話要問她?」
沈靖等人見狀對視一眼,這才信了謝玄的話,卻又仍覺得不可思議。
謝墨洵不是對沈葉青厭惡入骨嗎?
現在這又是作何?
住持眼含慈悲,聲若梵音:「王爺,莫要自欺欺人,你想知道什麼,何不打開這盒子看看?」
對峙許久,謝墨洵終於眼眸微垂,抬手將那盒子打開。
裏面只放了一枚玉佩和兩封信。
一份寫着吾兄親啟,另一封則是寫着吾愛阿洵。
謝墨洵在看見那枚玉佩的瞬間,淡漠神情終於起了變化。
皇帝謝玄也是一愣:「這潛龍玉佩,阿洵你不是在瀾滄關之戰中落於西南密林了嗎?怎麼會在此?」
夏英凝神觀察半晌,失聲道:「這玉佩是五年前出現在阿青手上的,因為看上去是皇家之物,所以我記得,她說是與心上人定情之物。」
「沈大哥,你還記不記得,五年前,阿青違抗軍令消失一月不知去了何處,再出現時一身傷痕,手上便拿着這東西。」
沈靖眼眶濕潤,啞聲道:「怎會不記得,那次如何問她都不說,為此生生受了五十軍棍,幾乎去了半條命。」
他是沈葉青的哥哥,卻也是元帥,軍中違令者必罰。
那棍子打在阿青身上,卻痛在他這個哥哥心上。
沈靖搖頭自語,看向謝墨洵的眼中帶上怨懟:「原來竟是為了你!早知如此,我當初便不該帶她進京,她便不會為了你執念成魔。」
聽着他們的話,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謝墨洵心中,他緊握着那枚玉佩一臉不可置信。
「五年前,沈葉青去過西南?」
他不敢再深想,連忙打開沈葉青給他的那封信。
待看完,謝墨洵深沉的眼眸里溢出許多無法辨別的情緒。
良久,他驀地發出瘋狂的大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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