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櫻秦洧》[陸櫻秦洧] - 第8章

見字如晤,蘊乞問安。
深宮時日難熬,所幸新妃入宮,上甚喜之,寵幸不日必至,孽緣終結,女兒亦可解脫……」
寅初至,帝醒,朝開。
她收起書信,忍着膝蓋上針扎似的痛楚下了地,將臉埋進冷水裡讓自己徹底清醒了過來,順帶將所有情緒都隱在了心底,等離開偏殿的時候,她便又是那個刀槍不入的陸櫻了。
一夜大雨,往常該露出日光的時候,今日竟仍舊是漆黑的,許是因此,值夜的宮人便看錯了時辰。
陸櫻過去的時候,他們還靠在門上打瞌睡。
她咳了一聲,兩人渾身一激靈,連滾帶爬地跪了起來,臉色驚懼:「謝,陸櫻姑姑,奴才們不是有意偷懶……」
宮人都知道她規矩嚴,怕她責罰。
但陸櫻並非不通人情的人,她便是對宮人有所責罰,也都是有理有據的,絕不會隨意發作。
可她懶得解釋,只硬邦邦道:「下不為例。」
兩個宮人如蒙大赦,道謝後連忙退下了。
陸櫻這才推門進了正殿,時值夏末,天氣已經轉冷,乾元宮裡的冰也該撤了,只是昨日她跪了一天沒想起來這件事,這乾元宮裡便仍舊擺着冰盆,一進門涼氣便迎面撲了過來。
她搖了搖頭,將冰鑒封死,轉而去準備秦洧上朝要用的東西,剛置辦妥當,蔡添喜便隔着厚重的垂幔小聲喊了起來:「皇上,到時辰了。」
秦洧睡得並不沉,不多時便應了一聲:「進。」
陸櫻便喊了宮婢來端着東西,跟在蔡添喜身後進了寢殿,卻是剛進門就被秦洧拉到了身前,他垂眼看過來,目光落在陸櫻發紅的眼睛上:「怎麼,哭過了?」
陸櫻抬手去解他的衣裳,順勢低下了頭:「是夜裡被雷雨驚動,不曾睡好。」
秦洧哂了一聲:「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好端端的也怕起了打雷下雨?」
陸櫻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便只低着頭當作沒聽見,秦洧的聲音卻沉了下去:「朕的話你聽不見?」
可聽見了又要怎麼回答?
難道她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她那麼不堪的往事嗎?只是對着秦洧她都說不出口,何況這麼多人?
她垂着頭仍舊不肯開口。
秦洧似是等的不耐煩了,一把拽出了自己的衣裳:「連句實話都不敢說,朕怎麼敢讓你伺候。」陸櫻手僵了僵,卻終究沒勉強,悄然退到了一旁。
蔡添喜連忙接手,卻被秦洧抬手揮退,他自顧自收拾好,轉身就往外走,腳步越來越快,連龍冠都忘了。
蔡添喜連忙去追,卻瞧見人在門口停下了,他連忙也跟着停下,可眼前的人卻遲遲沒有別的動靜。
他有些莫名,小心翼翼道:「皇上?」
秦洧被驚動,這才硬邦邦開口:「朕今日去昭陽殿,這裡不必伺候了。」
蔡添喜隱晦地看了一眼身後的垂幔,明知道這話不是說給自己聽的,也還是得硬着頭皮答應:「是,奴才回頭就傳話去昭陽殿。」
秦洧側頭瞥他一眼,神情看着還算冷靜,可目光卻莫名的刺人,刺得他不敢抬頭,等主子收回目光走遠了,他才擦擦額頭的冷汗再次追了出去。
乾元宮這一番忙碌過後,徹底安靜了下來,陸櫻聽見了秦洧的話,也知道他是說給自己聽的,卻不知道怎麼回應。
她也不想回應。
這種事是遲早的,她管不了秦洧,也沒資格去管,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不在意。
她甩了甩頭,將所有雜念都甩了出去,然後開始為秦洧打理秋裝。
之前天氣好的時候其實已經收整過一遍了,但眼下隨時要用,她要安置在更趁手的地方。
這一番收拾便是大半天,下午她才處置妥當打算回偏殿去忙自己的事情。
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卻透過寢殿厚重的垂幔傳了進來。
「這陸櫻姑姑也沒有說的那麼壞啊,今早我還以為要受罰呢。」
「那是現在,現在她當然不敢囂張了,昨天那一遭誰都看出來了,和悅妃娘娘一比,她屁都不是。」
「怪不得,也是活該,一個奴婢拿什麼主子的款兒……」
兩人說著話開始擦拭傢具,陸櫻盯着眼前的垂幔輕輕嘆了一聲,早知道橫豎都會被人說嘴,她早上就不心軟了。
她撩開帳子,徑自走了出去。
兩個內侍不防備內殿還有人,抬眼一見是她,頓時被驚得渾身一抖,臉色瞬間白了。
陸櫻卻沒理會,先晾他們兩天吧,如果直接把人罰了,恩怨就此兩清,未免太沒意思了些。
再說眼下,她更應該去算那一巴掌的賬,雖然秦洧威脅過她,但這口氣她還是得出。

第7章 嘴邊的肉飛了
蕭寶寶一睜眼就得到了蔡添喜送過來的消息,說晚上秦洧會過來。
她喜不自勝,親自下廚做了秦洧愛吃的點心,沐浴更衣後又選了雅緻的熏香,為了讓腰身更纖細,她甚至連早飯午飯都沒用,一天里數不清多少次問沉光自己的妝容衣衫是否合適。
可這般坐立不安的從天亮等到天黑,秦洧還是沒見影子。
她按捺不住讓沉光出去打聽,可那丫頭帶回來的卻是個壞消息——秦洧在來後宮的路上,被人截走了。
說是庄妃在御花園裡跌了一腳,剛好跌進皇帝懷裡去,腳還扭傷了,秦洧便將人送回了含章殿,這一送就沒能出來。
悅妃氣的臉色漲紅,狠狠跺了下腳:「這個狐媚子,臭不要臉,想要恩寵自己去求啊,截胡算什麼?」
她越想越氣,索性帶了人要去含章殿搶人。
沉光連忙攔住她:「主子,不能去啊,這爭風吃醋的事兒私下裡還好說,要是鬧到明面上來,整個蕭家都要不好看,老爺夫人也得跟着丟人。」
蕭寶寶被她說得更氣:「稷哥哥本來就是要來我這裡的,我只是去要回來,憑什麼不行?!」
她罵著卻仍舊坐了下來,顯然即便是氣頭上也仍舊知道權衡利弊,可卻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
「不行,我還是不能就這麼看着,王家那丫頭最討人厭了,要是讓她拔了侍寢的頭籌,我還不得被她擠兌死?你去,告訴皇上,就說我生病了,不見他就不吃藥。」
沉光有心再勸,可見蕭寶寶一臉堅決,只好匆匆去了,心裏盼着這個時辰那兩位千萬不要歇下了,不然她家主子怕是要氣得一宿都睡不着了。
好在秦洧不是性急的人,又顧及庄妃腳上有傷,兩人只是在下棋,沉光去的時候,他剛剛贏下一局。
庄妃看着他眼睛裏都是光,一臉的崇拜:「皇上真厲害,當年臣妾還在閨中時便聽聞皇上文武雙全,乃是人中龍鳳,如今一看,果然名副其實。」
話音未落,她臉色已經漲得通紅,彷彿說這樣的話很是羞赧。
秦洧笑容溫和,卻不達眼底。
「朕與你兄長也有結交,他的棋藝倒是不如你,至少輸棋時不會這般不露痕迹。」
庄妃一愣,表情僵在了臉上。
恰在這時,外頭吵鬧了起來,她順勢扭開頭:「外頭怎麼了?皇上在此,何人敢喧嘩?」
大宮女藤蘿走進來,臉色很是不好看,開口之前還看了一眼秦洧,顯然並不想當著他的面說,可又不敢隱瞞,故而一開口語氣十分憋悶:「是昭陽殿的沉光,她說悅妃娘娘病了,請皇上去看看。」
庄妃眼睛一眯,輕輕一咬嘴唇,撐着桌子站了起來:「怎麼說病就病了?今天晌午的時候還好好的……皇上,咱們去看看吧。」
說著她一瘸一拐的就要往外走。
秦洧抬了抬下巴:「還不扶住你主子……這副樣子就好好養着吧,朕去看看就好。」
庄妃哪裡肯,正堅持要去,秦洧忽然側頭看過來:「說起來,朕有件事很好奇,你如何會知道朕在哪個時辰,走哪條宮道?」
庄妃被問得心口一跳,不自覺摳住了手下撐着的桌子,她努力維持冷靜:「臣妾只是思慕皇上,所以日日都去那裡等,湊巧今日遇見了而已。」
秦洧不輕不重地「哦」了一聲,意味深長道:「那還真是巧。」
明明沒有疾言厲色,可他這般輕描淡寫卻讓庄妃更加緊張,她不明白明明是溫文爾雅的人,怎麼給人的感覺會這麼有壓迫性。
她不安地試圖再為自己解釋:「皇上……」
秦洧卻忽然站了起來:「下次別去等了,朕想見你的時候自然會見你,懂嗎?」
庄妃低下頭遮住眼底的驚慌,再不敢阻攔,眼睜睜看着他走了。
外頭的沉光卻是大喜,皇上不愧是他們蕭家養大的,果然是最看重他們蕭家的姑娘。
「皇上,娘娘她……」
她有心為蕭寶寶找補幾句,免得自家主子頭一回裝病裝的不像被察覺出來,可秦洧卻根本沒有要聽的意思,大步流星的不見了影子。
她只好小跑着追了上去,可到昭陽殿的時候,秦洧還是已經進了門,此時正靠在門框上,垂眼看着躺在床榻上哼哼唧唧的蕭寶寶。
她訕訕上前:「皇上,主子她這是着了風……」
「讓她自己說。」
秦洧說著話,腳下卻沒動彈一下,顯然不打算上前去查看。
蕭寶寶等了又等,有些耐不住了,掀開被子一角看了過來,一對上秦洧清凌凌的眼睛,頓時一抖,也不敢再裝了,悻悻抱着被子坐了起來:「稷哥哥……」
秦洧站直了身體,神情冷淡下去:「朕說過什麼?這是宮裡,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你聽到哪裡去了?」
蕭寶寶悶悶道:「還不是庄妃,你明明說了會來這裡,結果卻跑去了含章殿……」
她說著委屈了起來,人也跟着理直氣壯了:「你怎麼好意思怪我啊?明明是你失約的。」
秦洧耐着性子解釋:「她也是世家之女,朕不得不送她回去,並沒打算在含章殿過夜。」
蕭寶寶眼睛一亮,磨蹭着往床裏面挪:「那你快來……」
「朕也沒打算在這裡過夜,」他眉頭擰起了一個小疙瘩,「朕說過了,你還小,不着急。」
蕭寶寶不服氣,正要伸手去抱他的胳膊,秦洧卻彷彿猜到了似的,眼神嚴厲了起來:「既然鬧得滿宮裡都知道你生病了,就老老實實病着,聽見了嗎?」
蕭寶寶伸到一半的手縮了回去,有心撒嬌,可看着秦洧冷下去的臉卻又沒敢,只好委屈巴巴的咬了咬嘴唇:「哦。」
秦洧似是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蕭寶寶扒着床沿探頭看:「皇上?你別生氣啊……你還真走啊?你走可以,不許去含章殿啊!」
夜風蕭蕭,毫無回應。
蕭寶寶氣得錘了錘床,卻又錘得手疼,一邊伸手讓沉光給她揉,一邊嘟噥着抱怨:「來都來了,還不過夜……氣死我了。」
沉光卻在想另一件事:「主子,你說庄妃怎麼就那麼巧就堵上人了呢?她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蕭寶寶一怔,隨即猛地又錘了下床榻:「嗷……疼疼疼,陸櫻,一定是她!」
旁人不知道秦洧的行蹤,可陸櫻身為他的貼身女官,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她一定是記恨自己上回打了她,所以故意報復。
她氣得咬牙切齒:「你給我等着,我要你跪在我面前求饒!」

第8章 過來暖床
陸櫻睡夢中不安地動了動,冷不丁一睜眼就瞧見一道黑漆漆的影子立在床前,她心跳猛地一滯,尖叫就在嘴邊卻忽然啞了一樣,半分聲音都沒能發出來。
身體卻自發記起了十分慘烈的回憶,開始不受控制地哆嗦,體溫也開始流失。
她緊緊抓着被子,一點點往牆角挪,恐懼卻仍舊如影隨形,爬蟲一般啃噬着她的身體,連呼吸都艱澀了起來。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這份恐懼折磨到窒息的時候,一點燭火突兀地自黑暗裡亮起,雖然不甚明亮,卻清楚地映照着來人的臉。
那不是夢魘里的魔鬼。
陸櫻凝滯的呼吸驟然解封,她歪倒在榻上張開嘴大口喘息,失態得連問安都忘了。
秦洧擰眉看着她,眼底深沉如永夜浩瀚的天穹。
「你怎麼了?」
陸櫻白着臉搖頭,手腳並用往床邊挪,似是打算下地,聲音卻含糊又嘶啞:「做了個……噩夢。」
秦洧抬手,只輕輕一推,強弩之末的人便栽回了床榻上。
「朕問你,怎麼了?」
陸櫻抿緊了嘴唇,倔強地搖頭想證明自己沒事,額頭的冷汗卻在逼近的燭光映襯下變得十分顯眼。
秦洧抬手,指腹一點點將冷汗盡數擦去,他摩挲着濕漉漉的指腹,語氣意味不明:「你當年舉家下獄的時候,都沒這麼失態過。」
陸櫻狼狽地低下頭,連直視眼前人都不肯。
秦洧也沒再深究:「不說就算了,朕對你的事並不感興趣……只是有句話想問你。」
他逼近一步,挺拔的身體襯着燭光映照出的陰影,沉甸甸的壓迫感凶獸一般往人身上撲:「朕去昭陽殿的消息,是你告訴庄妃的?」
陸櫻仍舊沒開口,但不否認就是默認。
秦洧眯起眼睛,聲音冷沉:「朕警告過你,別打悅妃的主意。」
話里鋒利的敵意刺得陸櫻心口一疼,她咬了下舌尖,藉著疼痛終於清醒:「皇上深夜過來,就是為了找奴婢算賬嗎?」
「不然呢?」
秦洧一哂:「我們之間還有別的可說嗎?」
陸櫻也想笑,卻是苦笑:「是,你警告過我,可即便你是皇上,做事也得講道理吧?」<

猜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