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選黎錦蕭容》[精選黎錦蕭容] - 第2章

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別無選擇,她總不能告訴蕭容,自詡機敏聰慧地黎大小姐,只是被人略施小計就亂了分寸,付出了這輩子都無法挽回的代價;她總不能讓蕭容一個身份不明的蕭家養子去和齊王對上。
她只能自己來,她說過了,她生來小氣,睚眥必報,齊王既然毀了她,她也必然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哪怕這麼做的結果,是將自己搭進去。
只是可笑的是,她報完仇願意說出來的時候,蕭容卻怎麼都不肯相信了……她只是隱去了一點內情而已。
在她一言不發的靜默里,蕭容似是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一聲輕哂:「罷了,你後不後悔和朕又有什麼關係,朕只管和你討債就是了。」
黎錦仍舊沒開口,像是默認了他的話,只是藉著趴在窗台上的動作自他懷裡掙脫了出來。
雪越下越大,疲憊在這片安靜里逐漸發酵,黎錦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恍惚間有人喊她,一聲聲地,將夢境與記憶重合在了一起,她又看見了那場雪,蕭容隔着竹簾低聲喊她的名字。
她羞赧地側開頭,卻又控制不住低聲回應:「容郎……」
呼喚聲驟然消失,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隻手伸過來攬住她的腰,將她慢慢攏進了懷裡。

第45章悅妃太過分了
嘈雜聲忽然響起來,黎錦自睡夢中被驚醒,連忙起身要去查看,可這一動才發現自己竟窩在蕭容懷裡。
窗戶仍舊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睡夢中怕冷鑽進去的,可以往的經驗告訴她,這時候驚動蕭容,絕對不會有好結果。
她動作十分小心地從蕭容懷裡掙脫了出來,這才探頭自窗戶里往外看,是蕭寶寶來了。
她聽說今天蕭容封筆,直到年前都不會有政事,便逮着機會來尋他玩樂,可蔡添喜卻把她攔住了,說皇帝睡著了,讓她先回去。
蕭寶寶自然不樂意,睡著了又怎麼了?喊起來就是了。
可蔡添喜卻紋絲不動,好說歹說都不肯讓路,她耐心告罄就吵嚷了起來。
黎錦不想理會,抬手就要關窗,可在這一瞬間,蕭寶寶竟忽然扭頭看了過來,透過那只有一尺寬的縫隙認出了她。
「你不是說容哥哥睡了嗎?她怎麼在裡頭?你個狗奴才,到底知不知道誰才是主子?!」
蔡添喜聽得心裏發苦,他也不是故意為難蕭寶寶,做奴才的,雖然大部分時候都只是一條聽話的狗,可有時候,還是得有點眼力見的。
方才他進去的時候,是親眼瞧見兩人窩在一起睡著了的,要是這時候把人放進去,蕭寶寶鬧起來還好說,可萬一壞了皇帝的事……
天子之怒,誰扛得住?
「悅妃娘娘,黎錦是乾元宮的婢女,在裡頭伺候理所應當,皇上真的睡著了,不見人,不只是您,是誰都不見,您還是請回吧。」
蕭寶寶杏眼圓睜,氣得渾身哆嗦:「不見我是吧?好,我也不見他了,你讓黎錦出來,讓那個賤人出來!」
黎錦眼神一沉,以她的脾氣,被人點名挑釁自然不會躲,可蕭容一聲聲的威脅卻忽然浮現在了腦海里,手上還沒好全的傷也**辣地疼了起來。
她低頭看着自己那傷痕纍纍的手背,心口的氣性被硬生生壓了下去。
和蕭寶寶的你死我活來再多她都不怕,可她扛不住蕭容一次次的偏心和威脅。
罷了,罷了。
她抬手緊緊地關上了窗戶。
外頭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她下了地,靠在椅子上發獃,明明也沒想什麼糟糕的事情,心臟卻還是一路不受控制地往深處墜了下去,沉甸甸地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頭終於安靜下來,蔡添喜進來的時候臉上帶着苦笑,可一見黎錦又慶幸似的嘆了口氣:「還好姑娘沒出去……這就對了,咱們和主子置什麼氣是吧?」
黎錦晦澀不明地看了眼蕭容,默默地起身回了偏殿,她正打算換套厚實些的衣裳去長信宮,就從胸口摸出了一個眼熟的瓷瓶。
是蕭容給她的那瓶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她摩挲着光滑的瓶身,想扔又有些捨不得。
正糾結,眼角忽然閃過一道熟悉的影子,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躲什麼。
她一皺眉:「秀秀,站住。」
秀秀像是被嚇到了一樣,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背着身不肯看她,黎錦大步走了過去,上下打量她一眼,眉頭皺得更緊:「轉過來,躲着我幹什麼?做錯事了?」
秀秀磨磨蹭蹭地轉了過來,她低着頭,一隻手凍得通紅卻死死捂着臉不肯鬆開,一開口就結巴:「沒,沒有。」
黎錦越發覺得古怪:「沒有?你臉怎麼了?捂着幹什麼?」
秀秀像是被刺了一下,猛地一顫,頭搖成了撥浪鼓:「沒,沒什麼,什麼事都沒有。」
可一點蕭紅卻自她指縫裡滲了出來,黎錦臉色一變,伸手拽開了她的手,三道血印子映入眼帘,血也流得厲害,被手一捂,半張臉都是血,瞧着竟有些觸目驚心。
黎錦瞳孔一縮,想起剛才蕭寶寶的樣子,瞬間明白了:「是悅妃打的?」
秀秀眼眶一紅,卻咬着牙否認:「不是,是奴婢不小心跌倒了……姑姑別多想,這個……」
她將一把子花遞了過來:「尚寢局那邊的暖房裡剪下來的,說是不要了,奴婢看開的還挺好,想着姑姑喜歡,就都撿回來了……」
她說著低頭看了一眼,這才瞧見剛才被悅妃為難的時候,花被丟在一旁,花瓣都零落不全了。
「都壞了……怎麼壞了呢……」
她說著聲音啞了下去,彷彿臉上那血淋淋的傷,還不如這些花值得人疼惜。
黎錦連忙抬手接過:「沒有,還很好看,黎黎。」
秀秀紅着眼睛扯了下嘴角。
她笑得很醜,卻刺得黎錦心口發疼,一股深沉的怒氣洶湧地沖了上來,可她什麼都沒說,只將秀秀拉進偏殿,將蕭容給她的葯一點點塗在了秀秀臉上。
「傷好之前你就好好休息,什麼時候好了什麼時候再出來走動。」
秀秀紅着眼睛點頭,道了黎後抓着藥瓶走了,黎錦臉上的平靜卻在她離開後一寸寸皸裂。
這個小丫頭才十二歲,蕭寶寶,你怎麼下得去手!
她眼底的冷意波濤般一層一層席捲,蕭寶寶,你以為我答應了蕭容不會和你為難,就沒有辦法了嗎?
我會讓你後悔的,一定。
三天後尚服局趕出了新妃們的吉服和鳳釵,遣人往各宮送去,這些活本不必黎錦親辦,可她還是往含章殿去了一趟。
庄妃平素最喜歡素凈,雖是妃位,含章殿的用具擺設卻還不如惠嬪殿里富貴,一眼看去,雅緻得近乎寡淡。可看見她庄妃卻笑得明媚:「什麼風把黎錦姑姑吹來了?倒是巧,本宮自製的竹葉茶,姑姑嘗一嘗吧。」
黎錦不卑不亢道了黎:「湯色透亮,葉底鮮活,既有茶香又有禪意,娘娘真是好手藝。」
庄妃一笑:「姑姑過譽了,這是本宮的吉服?怎麼還勞煩姑姑親自跑一趟?」
「奴婢知道娘娘眼光好,怕這衣裳哪裡不合您心意,女使們又記不清楚,所以才親自來了一趟……娘娘看看吉服吧。」
她一抬手,身後的女使們便會意地將吉服展開,藤色的雲錦襯着銀線綉就的五尾鳳凰,華貴中透着脫塵,倒是很襯庄妃清麗無辜的氣質。
庄妃細細打量着那吉服,隨即微微一笑:「尚服局的手藝本宮自然是喜歡的,做得很好,本宮很滿意。」
話雖然如此說,可黎錦清楚地看見她瞧見那五尾鳳凰時,眼底閃過的是不甘心。
可宮中有宮中的規制,不會因為后妃的不滿而改變,庄妃若是不喜歡眼下的圖樣,便只能鉚足了勁往上爬,做貴妃,做皇后。
說實話,黎錦並不願意和後宮的女人們糾纏,不管是蕭寶寶還是庄妃,因為那會讓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眼下的身份是多麼尷尬。
然而她不能不來,甚至於今天就算庄妃沒有野心,她也會用盡心思挑起來。
她揮揮手將宮人都遣下去,這才意有所指道:「尚服局的手藝雖然好,可這五尾鳳凰到底是有些配不上娘娘的。」
庄妃一頓,目光探究地看了過來:「姑姑這話什麼意思?」
黎錦抬眼直直地看過去:「奴婢可以助娘娘更進一步。」

第46章她要的是壓人一頭
庄妃上下打量着黎錦,隨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姑姑這話真讓人聽不明白,本宮進宮只是為了伺候皇上,為皇家綿延子嗣,再說妃位本就是恩寵,本宮要更進一步做什麼?」
黎錦微微低下了頭:「後位關乎天下安穩,放眼後宮也只有娘娘的德行堪匹配,奴婢此舉也是為了大周。」
庄妃抬起帕子半遮着臉笑了一聲:「姑姑抬舉了,只是本宮生性柔弱,並不喜爭鬥,進宮也只是想伺候好皇上……今天本宮只當姑姑什麼都沒說,請吧。」
黎錦似是慌了一下,聲音急促地喊了一聲娘娘,明明被下了逐客令,她卻仍舊賴在原地不肯走。
庄妃眉梢微微一挑:「姑姑是還有話說?」
黎錦咬了咬牙,似是被逼無奈下定了決心:「求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在悅妃娘娘手裡。」
庄妃像是被嚇了一跳,手裡的茶盞都沒能端穩:「姑姑何出此言?你是皇上身邊的人,悅妃就是有天大的膽子又怎麼敢動你?」
「她敢!」
黎錦明知道庄妃是在裝傻,卻也只能自揭傷疤給她看。
「娘娘可能不知道,奴婢先前落水,就是沉光下的手,可奴婢不敢說,皇上也不會信,後來她又利用奴婢想離宮的心思陷害奴婢逃宮,害奴婢被皇上禁足數月,還有奴婢這雙手……」
她抬手揭開了那層層的白布,猙獰的燙傷出現在庄妃眼前,看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呀,怎麼這麼厲害?」
可她眼底深處閃過的卻是淡漠,她不在意黎錦在蕭寶寶手裡受過多少罪,她只是想知道這個人的話有多少可信度,是不是真的能為她所用。
但她仍舊裝模作樣地讓人去取藥膏。
黎錦趁機表忠心:「庄妃娘娘,宮裡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皇上已經答應了我,允我二十五歲出宮,可如果任由悅妃鬧下去,我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求娘娘救我!」
庄妃很是驚訝:「你會在二十五歲出宮?」
黎錦用力點頭:「是,我這輩子沒別的念想,就想出宮去滇南尋我的家人。」
庄妃眼底閃過暗光,卻仍舊一臉無措:「可,可我不善爭鬥,悅妃又任性放肆,我護不住你啊……要不你去找良嬪吧?」
她似乎覺得自己出了個好主意,臉色都亮了起來:「良嬪與你有舊,又得皇上恩寵,你去尋她是最好的;要是覺得她病着沒有精力,去找惠嬪也行,她性子直爽,身後又有太后撐腰,也不怕悅妃的……」
「可她們位份都太低了,」黎錦似乎急的失了分寸,十分莽撞地打斷了庄妃的話,「悅妃是妃,她們見了只有低頭的份,再說……」
黎錦聲音陡然低了下去:「皇上不可能立一個病弱的皇后,更不可能讓荀家連出兩任皇后……」
這句話瞬間戳中了庄妃的心,讓她那顆一直極力按捺克制的心臟不受控制地跳了起來。
這麼說,只要將悅妃壓下去,後位就一定是她的。
她隱在袖中的手因為激動而不停顫抖,然而片刻後,她還是搖了搖頭:「真是對不住姑姑了,本宮實在是愛莫能助……藤蘿,將本宮的紅封拿來。」
藤蘿很快便捧了一個托盤過來。
庄妃親自接過,滿臉愧疚地塞進了黎錦手裡:「這當做是本宮的賠禮吧,姑姑要多保重。」
黎錦滿臉不甘,欲言又止,但被庄妃攔住了話頭:「藤蘿,替本宮送送黎錦姑姑。」
藤蘿伸手做請,黎錦萬般不甘卻也只能退了出去,一路上魂不守舍的,連藤蘿和她說話都沒理會,直到藤蘿在含章殿外停下來,再看不見她的神情,她臉上的情緒才發生了變化。
不過一個眨眼的功夫,所有的不安惶恐都雪融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自骨子裡透出來的冷靜。
七分真,三分假,就足以迷人眼。
庄妃雖然裝得像,可她篤定對方一定已經動了心,眼下沒答應不過是以為自己有籌碼,可以坐地起價。
黎錦「嘖」了一聲,她完全猜得到,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來暗示她送一份有分量的「見面禮」給庄妃。
事已至此,慢慢等吧。
「黎錦姑姑。」
忽然有人開口喊了她一聲,是從昭陽殿回來的尚服局女官,對方手裡還托着那件二品后妃吉服,當初料子送過去的時候,蕭寶寶一眼就看中了這茜色,這是所有顏色里最接近紅色的顏色。
「怎麼?悅妃娘娘不滿意?」
女官苦笑一聲:「豈止是不滿意,嫌棄得一無是處,問她怎麼改她又不肯說……」
她說著,隱晦地看了眼黎錦,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黎錦若有所覺:「怎麼了?」
女官訕訕一笑:「悅妃娘娘說讓您去一趟昭陽殿,這衣服怎麼改,她想和您親自說。」
黎錦一扯嘴角:「和我說?」
女官忙不迭點頭:「是是是,娘娘她嫌我們聽不懂……」
黎錦臉色驟冷,團起手裡的帕子砸進了對方懷裡:「你尚服局的事若還要我出面處理,要你何用?」
女官被嚇得一哆嗦,低下頭沒敢再開口,黎錦冷冷一瞥:「你若是當不好尚服局的差,我可以稟明太后換人。」
「當得好,當得好,姑姑放心,下官一定能讓昭陽殿滿意。」
黎錦這才緩和了臉色,她瞥了一眼那張揚艷麗的吉服,心裏一動,送「見面禮」的機會這不就來了?
「悅妃這人最好出風頭,又和皇上有舊,她要的就是壓人一頭,你明白嗎?」
女官一愣,隨即恍然大悟,卻又有些猶豫不定:「可如果這般改動,不合規制啊。」
「說的也是呢,」黎錦倒是很聽勸,女官一質疑她便放棄了,「那你再好好琢磨琢磨吧,只是還有五天就是年宴了,千萬別耽擱了。」
後半句話說的意味深長,聽的女官臉色瞬間變了,只有五天了,若是不能讓悅妃滿意,到時候整個尚服局都會吃罪。
女官臉色幾番變幻,最終一咬牙匆匆走了。

第47章苦肉計
除夕說到就到,今年不同於往年,宮裡多了幾個正經主子,其中一個還和她水火不容,難免會有人生出旁的心思來,她怕出紕漏,又將事情核對了一遍。
等合上冊子的時候,已經到了蕭容起身的時辰。
他今日要去宮裡各處請神,起得比上朝的時候還要早。
但她現在有差事在身,按照往年的慣例,這種時候是不用過去伺候的,可想着今天晚上他不知道會被誰帶走,自己大約會因此有疙瘩,連着幾天都會不見他,她又有些捨不得不理會。
罷了,反正這個時辰了,睡也睡不着就去看看吧。
她收拾好自己起身去了正殿,剛好趕上蔡添喜來伺候,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正殿,黎錦伺候蕭容換了朝服,蹲身給他系了禁步絲絛,大約是起身的時候太急,眼前竟驟然花了一下,踉蹌兩步就要往地上栽。
好在蕭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黎錦有些尷尬,正要說一句沒事,蕭容就沉聲開了口:「特意來朕眼前演這齣戲的?」
黎錦嘴邊的話頓時噎住,她仰頭看了眼蕭容,只是燭光幽暗,她看不清對方什麼神情,然而話里的意思那麼明顯,她也不必看得太清楚。
她抿了下嘴唇,伸手摸上蕭容的腰帶,隨即狠狠一扯。
一聲悶哼響起,蔡添喜正在準備請神用的香,聽見動靜連忙看了過來:「皇上?」
蕭容抓住了黎錦還在用力的手,被她勒得齜牙咧嘴,卻極力維持了皇帝威嚴:「沒事。」
他垂眼看着黎錦,只瞧見了一雙亮得出奇的眼睛,勒自己一下這麼高興?
他氣得磨了磨牙,抓着黎錦手的力道卻沒能加重,反倒藉著黑暗的遮掩細細摩挲了一下上頭的疤。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幾天過去,這痕迹並沒有消減多少。
他下意識想把那隻手舉高好看清楚一些,然而黎錦誤會了,下意識往回縮了一下。
「奴婢無心的,臨近年關,皇上應該不會怪罪吧?」
蕭容動作一頓,拿話架他?
他哼笑一聲,抓着那隻傷痕纍纍的手,遞到嘴邊就咬了一口,留了一個淺淺的牙印這才鬆了手:「朕會,朕生來心胸狹窄,睚眥必報。」
黎錦一哽,用力將手拽了回去,替他鬆了松腰帶,又理了理衣襟,這才低聲道:「好了,皇上快去吧,別誤了時辰。」
蕭容有些不痛快,攆他?
他正要開口,蔡添喜就捧着請神香過來了:「皇上,到時辰了。」
蕭容嘴邊的話只好咽了下去,臉也跟着拉了下去,臨出門了還扭頭又看了一眼黎錦。
可黎錦着急回偏殿補覺,等天亮了她就得去長信宮籌備午間的官宴了,根本沒注意。
然而等她一覺醒來,卻只覺得頭昏腦漲,像是病了的樣子,她有些無奈,卻也只能咬牙撐着,腳下匆匆地趕到了長信宮。
彼時后妃都已經到了長信宮,包括四位新妃和先前擺設似的那兩位貴人,烏壓壓地坐了一屋子人,看着倒也十分熱鬧。
黎錦沒有進去,放輕腳步去了偏殿,尚宮局的人已經在了,她微微頷首算是見禮:「眾位大人,今時不同往日,宮裡主子多了,要注意的事情自然也多,可這不是咱們出錯的理由,官宴是皇家的體面,操辦官宴亦是皇上對咱們的信任,請各位務必謹慎。」
眾人齊齊應了一聲,黎錦揮手讓眾人退下,不放心地又核對了一下命婦名單和菜色。
身邊卻忽然多了一個人,她抬眼一瞧,是藤蘿。
雖然早就猜到了她遲早會來見自己,可趕得時機如此之巧,還是讓黎錦忍不住想笑。
這位庄妃娘娘的耐性,比她想的還要差啊。
但她仍舊面露驚喜,起身迎了過去:「藤蘿姑娘怎麼來了?是不是庄妃娘娘她改主意了?肯幫我了?」
藤蘿為難地看了她兩眼,隨即無奈地搖頭嘆氣:「娘娘的性子最是純善柔軟,她不是不擔心姑姑,只是那畢竟是悅妃,娘娘心裏慌得很吶。」
黎錦似是將藤蘿當成救命稻草一般,將一個錢袋子塞了過去:「請姑娘幫我說說話,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去求娘娘的。」
藤蘿掂量了一下那錢袋子,滿意地收了起來,隨即下定決心似的咬了咬牙:「奴婢最近打聽了一些姑姑的事,也實在是看不過去了,要替您說幾句話不難,可要打動我家主子,還得要別的,娘娘她畢竟要在後宮裡生活,做事總得要穩妥,要值得才行,姑姑說是不是?」
黎錦適時沉默了下去,彷彿是因為藤蘿這話陷入了沉思,半晌她才開口:「娘娘想讓我怎麼做?」
「怎麼能是娘娘的想法呢?」藤蘿滴水不漏,「這是姑姑的誠意啊,官宴和家宴,多好的機會啊,姑姑可不能錯過。」
黎錦彷彿陷入了掙扎,臉色變幻不定,可心裏卻死水般冷靜,庄妃娘娘的這招空手套白狼用的真是好,趕在這檔口逼她下手,成了就少了侍寢的競爭對手;就算不成,也和她沒關係。
可想全身而退?
黎錦心裏冷笑,你全身而退了,誰來做我的擋箭牌?
然而這點心思她卻絲毫未泄,掙扎片刻,她狠狠一咬牙:「好,我知道怎麼做了……請你轉告娘娘,家宴之上請她一定要把握時機,就當是我的見面禮。」
藤蘿滿意的點了點頭:「那就靜候姑姑佳音了。」
兩人相攜出了偏殿,黎錦目送她越走越遠,眼底閃過冷光,既然明知道今天的家宴會出亂子,她還是避開的好。
可蕭容對她頗有防備,要避開也得合情合理。
她正試圖想一個妥帖的法子,腦袋疼了起來,最近勞心勞力的地方太多,她時常覺得不舒服,連忙想坐下休息,可在這一刻,一個好法子忽然閃過腦海。

第48章假戲成真
秦嬤嬤奉了太后命來問一句準備得如何,可還不等到門口,就遠遠地看見有人栽在了地上,她一驚連忙加快了腳步,等到了跟前才認出來是黎錦,頓時有些慌亂:「快來人!」
黎錦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偏殿的軟榻上,之前伺候筆墨的姚黃守在她身邊,見她醒了長出一口氣:「姑姑,你可算醒了,哪裡不舒服嗎?」
黎錦搖搖頭,擺出了一張茫然的臉:「我這是怎麼了?」
姚黃不疑有他,感慨地嘆了口氣:「您暈倒了,剛才太醫來看過了,說是勞神太過,先前又受了寒,一直壓在身體里,要好生養着,不然發作出來怕是要大病一場呢。」
黎錦略有些意外,她以為自己這次的裝暈在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太醫那裡,能得一句體弱就不錯了,沒想到對方竟說得如此煞有介事。
竟有些像真的。
「我知道了,什麼時辰了?命婦們可都進宮了?我得去看看。」
姚黃連忙扶住她,眼底露出同情來:「太后說您既然病了就好生歇着,官宴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交給惠嬪娘娘了。」
黎錦一頓,臉色暗了下去,一副被人強搶了功勞的樣子,可心裏卻絲毫不意外,太后想將惠嬪推到人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好的機會又怎麼會放過?
「太后還說……」
姚黃又期期艾艾地開了口,大約是心虛,她連看都沒敢看黎錦,聲音也低了下去:「太后還說,您要是醒了,就回乾元宮歇着吧,好生養着,身體為重。」
倒是做得很絕,連個露臉的機會都不給她,這功勞是要一絲不落的攬到惠嬪身上去。
黎錦垂下眼睛,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卻不敢說的樣子,半晌她才應了一聲,下地穿鞋披衣:「你替我黎過太后,我就不多留了。」
她抬腳就走,心裏卻長長地鬆了口氣。
一個宮婢並不需要稱讚和名聲,太后想拿走就拿走吧,她不在乎,反而是對方的這般舉動讓她的躲避順理成章起來。
蕭容便是多長几個心眼,也不可能再懷疑她。
算是好事。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清楚自己不必再強撐的緣故,黎錦竟真的有些無力,沒走多遠便累得直喘氣,不得不靠在宮牆上休息。
然而這短暫的休息並沒有緩解她的不適,反倒是頭又疼了起來,眼前一陣陣發黑,她靠着牆慢慢坐了下去,抬手一下一下錘着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下,卻毫無用處。
她有些慌,她還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像是真的會倒下一樣,越是未知越讓人不安。
她艱難地試圖站起來,至少得找個有人看得見的地方才好,不然這種天氣,暈倒在外頭,一定會被凍死。
可她試了幾次,竟死活站不起來,反倒累得自己腿發抖,她只能暫時放棄,坐在地上蓄了蓄力,等身體逐漸有了些力氣,她才一咬牙,猛地撐着牆站了起來。
還好,還能站起來。
她鬆了口氣,可下一瞬,眼前就黑了,一陣天旋地轉,眼前再次清晰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又坐在了地上,耳邊卻多了一聲驚呼:「黎姑娘?!你怎麼了?」
黎錦有些發懵,好一會兒才抬眼看過去:「祁,祁大人……」
雖然不想自己這副狼狽樣子被旁人瞧見,可這種時候身邊有人還是讓她下意識安心了一些。
祁硯在她身邊蹲下來,小心地扶了她一下:「是腿受傷了還是哪裡不舒服?坐在這裡會着涼的。」
黎錦有些無奈,她如何能不知道?可是沒辦法啊,站不起來。
「勞煩祁大人尋個人送我回乾元宮,我有些走不動了。」
祁硯左右看了看,黎錦為了避開進宮的命婦,特意選了偏僻的宮道,眼下前朝後宮都有官宴,宮人們忙得團團轉,哪裡會有人有功夫在這地方消磨。
「尋不到宮人,我送你回去。」
他說著就要彎腰去抱,卻被黎錦抬手擋住,她肉眼可見的虛弱,態度卻十分堅決:「不妥,我的身份容易給大人沾染麻煩。」
祁硯眼底露出疼惜來:「黎姑娘,我不怕。」
他見黎錦仍舊不肯鬆口,微微一咬牙:「我,我其實……」
「你們在幹什麼?」
蕭容陰沉沉的聲音忽然響起來,兩人循聲看了過去,就見蕭容正帶着蔡添喜站在宮道岔路口,瞧見他們之後,邁開腳大步走了過來。
竟有些氣勢洶洶的樣子。
祁硯眼神一暗,隨即起身行禮:「參見皇上,黎錦姑姑似是病了,臣正打算尋個宮人送她回乾元宮。」
蕭容目光在他身上一掃就落在了黎錦身上,嘴邊的懷疑在看見黎錦白得不同尋常的臉色之後咽了下去,他彎腰探了探黎錦的額頭,不燙,反而很涼。
他擰起眉頭:「坐在這裡像什麼樣子?起來。」
黎錦沒力氣多言,只能簡單解釋:「我走不動了……」
蕭容眉頭皺得更緊,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滿眼都是壓迫:「朕讓你起來。」
黎錦抿了下嘴唇,不知道是自己剛才聲音太小他沒聽見,還是聽見了也不在意,只在乎皇宮的體面。
她低頭嘆了口氣,咬牙摳着牆站起來,然而下一瞬便再次往地上栽去,只是有人伸手將她接進了懷裡,蕭容語氣里都是不耐:「連個路都走不好,朕是不是還得給你配頂轎子?」
黎錦怔愣中沒顧得上還嘴,蕭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主動親近過她了,為此承受幾句難聽的話也值得。
可祁硯的臉色卻變得不大好,他不知道蕭容為什麼要對黎錦這般苛刻,明知道她是真的病了,還要譏諷她。
但他也很清楚這時候開口為黎錦解釋,只會激怒皇帝。
哪怕不喜歡,可黎錦對皇帝而言是私有的,容不得旁人覬覦。
他只能強行壓下心裏所有的不甘,靜立在一旁,眼睜睜看着人被帶走。
黎錦頭疼欲裂,只能說話轉移注意力:「皇上這時候不該在前朝嗎?官宴快到時辰了吧?」
蕭容瞥她一眼:「朕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操得哪門子心?」
黎錦一噎,有些懊惱,老老實實獃著不好嗎?找什麼話題?
她抿了抿嘴唇沒再開口,蕭容卻又低頭看過來:「你這是什麼毛病?朕記得你前兩年可沒這樣。」
前兩年不是沒這樣,只是沒這麼厲害,蕭容不知道罷了。
「太醫說是勞神太過。」
蕭容嘲諷地笑了一聲:「操辦個宮宴也能累病,你還有什麼用?」
黎錦不想聽,索性將頭埋進他胸口。
可這動作大約太親昵了,蕭容的腳步猛地頓住了。
黎錦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抬頭躲遠了些:「對不起……」
蕭容垂眼看了她很久才重新邁開步子,冷淡的聲音自頭頂傳過來:「朕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第49章棋子
回偏殿的時候,黎錦又睡了過去,蕭容將她擺成什麼樣子她便躺成了什麼樣子。
蕭容撥弄了兩下她的手指,又戳了戳她腦門,見她仍舊睡得安穩,眼底的興緻逐漸散了,他垂眼靜靜看着床上的人許久,才再次抬手附上她的額頭,然後順着眉骨往下,慢慢落在她臉側。
黎錦,阿錦……
「皇上,」蔡添喜刻意壓低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您該去官宴了,馬上就到時辰了。」
蕭容驟然收回手,自床榻上站了起來:「知道了。」
前朝的官宴在崇明宮,自乾元宮過去少說也得一刻鐘,雖然皇帝遲到片刻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他畢竟根基未穩。
「找個人照料她,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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