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在飯局上再見到林永生時，她真嚇了一大跳。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林永生，蒼老憔悴得不成樣子，和她一個月前見到的那個，氣定神閑的林永生，判若兩人。
看來金萬的狀況的確很糟糕。
林永生心中壓着正事，不怎麼喝酒，沈顧南也不勸，隨意喝了點紅酒，就讓服務員來撤了酒具。
「邊總，金萬的現狀你是知道的，找那些沒有權威性的資產評估公司，就算評個十億八億的，對金萬來說沒有用，買家不認。」林永生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的確，資評這行魚龍混雜，有不少資產評估公司掛靠資質，客戶想高評成多少，他們都敢把那數字往報告上填，更有甚者，還有一年能出200份資評報告的評估師。
「但是如果基德評估說值七個億，買家也沒法開口只給三億。」
林永生沒心思繞彎子，話說得直接，就等着看沈顧南的反應。
沈顧南抬眸，目光像是無意中拂過周樺，最終落在了林永生臉上。
「林老闆，感謝認可。」
「基德一向都有行業操守和固守的原則，但正因為如此，基德做起事情來，更加小心謹慎一些。」餐桌轉盤轉了過來，沈顧南隨手拿過於海洋盛好的湯，擺在林永生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林永生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周樺，他跟她談過，知道她想做金萬的業務。
「蘇小姐，你是信通的人，你說說看，基德是不是過於保守了點？」林永生假裝不解，話裡有話的說道，「都是一個行業的，怎麼風格差距就這麼大？」
一個連接單都這麼謹慎，一個卻吃了豹子膽，準備下黑手。
周樺假裝聽不懂，笑着將話說得謙遜，「邊總是雄才大略，我不過是一個具體做事的，有事情我就想做，但我哪裡夠格評判信通和基德呢。」
「沒有大樹好乘涼，基德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硬拼到現在。」沈顧南不疾不徐，將話接了過去。
他語調平淡沉穩，「當下，所有人都盯着金萬，這麼大一單業務，誰都想做。但想做金萬業務的人太多了，就怕基德一不小心擋了誰的道，被摁死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但要基德昧了良心做事，基德只能選擇不做。」
沈顧南說這番話時，一直看着林永生的眼睛，「林老闆，我這麼說，你能體諒基德的難處嗎？」
周樺此時，才是真正的恍然大悟。
她把金萬背後巨大的利益糾葛，想得簡單了。
這背後不是一百萬，不是一千萬，甚至不是一個億，而是十億，幾十億。
沈顧南將話說得這麼明了，她看着林永生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拿起手機站起身來，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出去接個電話。」
周樺在走廊上站了一會兒，去了趟洗手間。
她關掉水龍頭時，電話還真來了。
「周樺，」一接通，電話那頭的簡源源聽到背景音，就有些炸毛，「你今天出院時候，我怎麼給你交代的？你沒在家休息呢？又在忙你的破工作？」
「你還要不要命了？」簡源源和周樺的閨蜜情甚篤，她真擔心周樺，也氣極了周樺。
「沒有，沒有，我沒忙工作，我在跟基德的老闆吃飯，吃飯而已。」周樺妄圖糊弄過去。
「我信你？囊腫都累出來了，你沒事還跑去跟什麼老闆吃飯？你又是想拿什麼單子吧？」
「你到底能不能有不拼的時候？」
周樺被頂得有些無言以對，她知道簡源源是真心為了她好，她嘴上不服輸，劍走偏鋒的懟了回去，「好，好，好，不光吃飯，我這就還去把基德那老闆睡了，開啟躺贏的生活，再也不用累了，好吧！」
「快去，快去，你要真睡到了，我恭喜你，」電話那頭的簡源源已是被氣到無語，「回去睡覺時，枕頭墊高點，祝你在夢裡睡到基德老闆，再也不用這麼累！」
說完，簡源源無聲無息的掛了電話。
這頭，周樺猶自對着電話不服氣的爭辯，「你別不信，我這就去把基德的老闆睡了！」
字字都鏗鏘有力。
周樺背對着的是男洗手間。
沈顧南站在洗手台前，皎白的襯衫袖口，釘着鉑金的袖扣，扣得規規整整，襯衣下擺收進垂墜感極好的西褲里，紋絲不亂。
整個人，看上去，優雅又有腔調。
周樺的那些話，一字不拉的全落進了沈顧南耳朵里。
他擦乾了手，將紙巾丟入一旁的垃圾桶里，風波不動的走了回去。

第5章他在找一把「槍」
周樺推開包房門，走進去的時候，感覺一直都眼風極淡的沈顧南，這次，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幾秒。
她有些奇怪，想要解讀他的眼神，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想到自己剛才在洗手間的豪言壯語，周樺莫名就有些心虛，對着沈顧南笑了一下。
沈顧南卻沒回應，隨意的又將自己的目光從周樺身上挪走了。
還有一堆焦頭爛額的事要處理，林永生先行告辭了。
于海洋送他出去。
包房內，就剩了周樺和沈顧南。
于海洋臨走前，交代了服務員沏一壺玫瑰花茶和一壺永川秀芽明前綠茶上來。
服務員沏好了茶，退出了包房去。
沈顧南看了眼自己手機，周樺今天發微信告訴他，感謝他的郵件，基德的福利待遇，她會好好了解的。
「金萬的案子，名利雙收，況且，蘇小姐應該也想扶金萬一下吧，」沈顧南開了口，語調平淡，一貫的讓人琢磨不出他任何的情緒來，「不如考慮到基德來做？」
玫瑰花茶香氣裊裊，周樺喝了一口，「邊總，基德那麼小心謹慎才走到現在，你叫我到基德來做金萬的案子，那豈不是會害得基德左右為難？」
沈顧南修長的手指搭在泡着秀芽的玻璃杯上，「你想做，我就能順當的讓你做下來。」
「有些事，做是要做，但是話也要說，」沈顧南轉了話鋒，「林老闆也會念你這個情。」
周樺當即閃念，敢情他剛才那番話，是錢要照賺，還要金萬欠下基德一個大情分？
欠了錢，好還；欠了情分，還起來可就不那麼簡單了。
沈顧南也就比自己大了五六歲，卻沉穩了許多。
周樺這樣想着，面上帶着笑，「邊總，我得先摸一摸情況，然後再定。」
金萬的案子，她得把虛實搞明白了，就像沈顧南說的，別到時候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好。」
沈顧南答應得爽快，語調平和，「做好了，在基德升合伙人，我想，沒有人會不服氣；但是做不好，蘇小姐只怕是連試用期也過不了。」
「挑戰一下？」沈顧南難得的淡笑了一下。
周樺的勝負欲有些被激了出來，她略過內心那股想贏的衝動，平靜的說道，「或許可以拭目以待，邊總。」
于海洋送走了林永生，在外面抽了一支煙，又站了一會兒，這才倒了回來。
兩人已經聊完，周樺跟于海洋打了招呼，先走了。
于海洋沒喝酒，開了沈顧南的車，送他回家。
「聊得怎麼樣？周樺肯來基德嗎？」于海洋關了車裡的音樂，問沈顧南。
「還不一定，她挺有想法的。」沈顧南淡淡的說道。
「對，我這個師妹，一直都是這樣，有想法，能折騰。」于海洋不無得意。
但是，沈顧南說的有想法跟于海洋以為的有想法不一樣。
她還沒去公司呢，就想把公司老闆給睡了。
這想法真夠可以的，沈顧南心想。
「她如果不來，也是好事。」
于海洋聽着沈顧南波瀾不驚的來了這麼一句，忍不住側頭瞥了他一眼，「怎麼？覺得她不合適？」
「林永生被折磨得成了什麼樣，你也看到了，」沈顧南答非所問，將副駕駛的椅子往後面倒了倒，一雙大長腿安放得舒適了些，才說，「金萬這背後，現在我們看着是章作銘想攪渾水，他已經是不好惹的人物了，保不齊，還有其他更厲害的沒露出水面。」
「你的意思是，還有人在背後盯着，章作銘只是被放出來做跳樑小丑，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于海洋立即反應了過來。
「嗯，」沈顧南極淡的哼出一個鼻音，「小一百億的資產處置，伸手進去撈上一把，也夠歇上許多年了。」
他看似發問，「基德參合進去，要怎麼做，才能不左右為難？」
「那你意思是最好別去淌這趟渾水？」于海洋踩了剎車，停在紅燈前，回問他。
「淌，為什麼不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