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樺感覺他有些奇怪，就聽他重又開口問道，「蘇小姐，在這行做了五年了？」
「是，我畢業就去了信通，那時重資產評估部，一窮二白，只有我一個人，大概是靠着一股子初生牛犢的勁兒，把這個部門帶到現在有三十多個人了，比我加入信通時候的人都多。」
「整整五年。」
周樺看似感慨，實則不露聲色的將自己的勞苦功高表露了出來。
沈顧南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極淡的「嗯」了一聲，「蘇小姐也算這行的老人了，覺得這一行未來會怎麼走？」
外面，是重慶言子兒亂劈柴的划拳聲；裏面，是沈顧南看似漫不經心下的犀利提問。
讓人如沐春風的沈顧南只存在了五分鐘。
末了，沈顧南對周樺說，「基德會看到每一個人的付出，尊重每一個人的成績，你的團隊，由你自己配置，你可以選擇獨立核算制，直接向我彙報。」
「未來的晉陞，由公司的專家委員會按照現行規則，進行統一評定，整個過程都將公開、公平、透明化。」
沈顧南語氣和緩，說話從容簡潔，帶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
周樺不得不承認，沈顧南這三句話精準的擊中了她此時頗有些受傷的內心：
她需要被看到，被肯定；
她也需要付出與收入成正比；
她還需要做出的成就得到相匹配的回饋。
周樺簡直要懷疑沈顧南是不是在信通有眼線。
不管怎樣，她看到了基德滿滿的誠意。
儘管如此，周樺面色不改的吃完了這餐火鍋，此刻，還不是她做決定的時候。
在老玖洞子火鍋門口，沈顧南從前來接他的助理手中，接過一個包裝細緻的小禮盒，遞給了周樺，「蘇小姐，見面禮，不成敬意。」
周樺並沒伸手去接，她看着沈顧南，直覺他還有下文。
「你可以回去打開看看，相信對你今後會非常有用。」
周樺聽懂了，她爽利的接了過來，朝沈顧南伸出手去。
沈顧南的手，骨節分明，看起來就覺得很有力度，卻只是虛虛的跟她握了一下，就很快鬆開。
「謝謝邊總。」周樺拎着那盒她將來會非常有用的禮物說道。
晚上，周樺回家洗了澡，吹乾頭髮，坐在沙發上拆開了那個禮盒。
盒子里躺了份彩印件，重慶一家名叫創博的地方資產管理公司出具的內部諒解書：
公司副總趙剛處置清算企業隆新的股權時，與評估公司相勾結低評賤賣，以此收受購買方回扣，中飽私囊。
鑒於趙剛將所獲款項全數上交，並足額賠償了公司損失，公司念其初犯，給予開除處理，不再追究其法律責任。
大概是不想陷於法律糾紛，在業內鬧得風風雨雨不好看，諒解書上並沒有寫明這家資產評估公司的名字。
既然沈顧南將這給了她，周樺能猜到，那沆瀣一氣的多半就是信通了。
別看這輕飄飄的一頁紙，只要她能拿到信通與創博簽訂的資產評估合同，裏面所載明的清算企業名稱一旦對上，一朝公開，信通這吃裡扒外的名聲，要甩掉，可就難了。
果然是非常有用的禮物。周樺不知道沈顧南是怎麼拿到這份諒解書的，也不知道他拿到有多久了，但他居然能準確猜中這是信通乾的，並且一直不動聲色。
她盤腿坐在沙發上，覺得這份見面禮未免有些重，也有些燙手。
周樺將諒解書對摺，放回禮盒中，原樣封好。
她突然想到，信通絕不會是第一次干這樣的事。
或許，信通不想做金萬的單，原因就在於此：要在背後下黑手，就不要在台前露臉了。
再惹上一次這樣的是非，難免就紙包不住火了。
周樺想通了這一點，她渾身一個激靈，再看向那個禮盒，她突然就明白了，年紀輕輕的沈顧南為什麼能帶領着基德做到行業TOP10了。
沈顧南作為老闆，比程安明作為老闆，段位更高，也更危險。
周樺覺得，要不要加入基德，她還得好好思慮思慮。
她從沙發上起身，走到陽台上，靠着欄杆，想了好一陣子。
唯有一點，她很明確，金萬的案子，她是真的想做：
這麼大一單業務，收入不菲，她沒道理跟錢過不去。
做好了，這樣的巨單，也算是在業內青史留名了。
何況，她孤家寡人一個，撐一把金萬又如何？怕什麼？！
有名有利又能幫到金萬，沒理由不做。
周樺下定了決心，愈發覺得自己這顆囊腫來得太不是時候，太耽誤她的事了。

第4章睡了老闆
要辦理住院做活檢，周樺一早就去公司拿了電腦。
她在OA上走了請假的流程，還是專程去了趟方凱辦公室，打着請假的名義，實則去印證自己的猜測。
一番關心下屬的人情世故結束後，周樺隨口說了句，「方總，金萬要賣設備，聽說已經找好了買家，談得七七八八了。」
方凱神色微怔，只一瞬就恢復如常，他笑問道，「噢？這麼快，你聽誰說的？是誰要買？」
周樺語氣閑淡，斜睨方凱一眼，「在這行這麼久了，這點消息，難道還聽不到啊？」
「金萬的設備都是專用設備，對沒用的企業來說，就是一堆破銅爛鐵；但在有用的企業看來，卻是個撿便宜的好時候，有買家不奇怪。」
周樺隨意撩了下耳邊的碎發，語氣輕鬆，「誰買對金萬來說都是賣。」
方凱看起來頗為關心金萬，「對，金萬現在就是搶時間，快速賣掉，對它來說是好事，至少可以先撐過這一關。」
「嗯，是啊。」周樺站起身來，臉上掛着笑，「不過，我現在可不關心金萬了，我的命要緊呢，謝謝方總批假！」
方凱擺了擺手，「好好看病。」
周樺走了出去。
她沒直接回自己辦公室，而是進了茶水間，給自己泡了杯咖啡。
她拿着那杯咖啡，坐了下來，慢悠悠喝着，從落地窗貼膜的間隔中，看見方凱推開了樓梯間門，有些急匆匆的上了樓去。
程安明那豪華的大辦公室就在樓上。
要是沒打金萬的歪主意，他用得着不管真假，這麼快就上去彙報，金萬找着買家了？
周樺在心裏冷笑了一下，看來和她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人性就是這樣，一旦嘗着了甜頭，就再也收不住手了。
周樺拎着電腦走了。
在路邊等車的時候，于海洋打了個電話過來，約她明晚參加個飯局。
剛掛斷，她的手機又叮了一聲，她拿起一看，有條短訊進來。
「蘇小姐，您好！基德的福利制度、KPI評定規則發到您郵箱，您可以了解一下，看看基德是否與你適合。沈顧南。」
周樺皺了一下眉，這年頭，還有誰會發短訊？年輕人不都是用微信溝通嗎？
搞得跟個老幹部似的。
周樺用微信搜了這個電話號碼，加上，等待通過。
她剛要打開手機郵箱，又一條短訊涌了進來，還是沈顧南。
「資產評估這行，現在還不成熟，基德只能採用量化的方式進行KPI評定，來謀求最大的公平化。」
周樺看着這條短訊，「量化的方式評定KPI」，她唇角不禁上揚，那就是做多少業務量掙多少收入了。
這樣簡單粗暴的方式，往往才是最公平的。
周樺覺得在這一點上，她和基德，不，她和沈顧南甚是合拍。
她是真的煩透了信通將什麼企業價值觀、企業文化也納入考評了。
她坐在的士上，打給簡源源，這次沒被掐斷，而是直接接了起來。
周樺不由得樂了，「喲，這一生病，待遇都大不同了，簡醫生，可以啊。」
「說正事，忙，不然我掛了。」電話那頭，簡源源的聲音透着一股醫生一貫的威嚴。
「我今天做了活檢，明天能出院嗎？」周樺收了玩笑，正色問道。
「能。」正在給病人看病，簡源源說話絕對的言簡意賅。
周樺掛了電話，回給於海洋。
「師兄，明晚的飯局，我有時間。」
「好，那我把地點發給你，」于海洋聲音輕快，「沈顧南，金萬的老闆林永生，你，我，就我們四個人。」
「你明白沈顧南攢這個局的意思嗎？」
「明白，謝謝師兄提點。」周樺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
沈顧南將他們這四人攢到一起，就是跟周樺表明態度，她想做金萬的案子，信通不想淌渾水，但他那裡有平台。
但讓周樺萬萬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