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萬千情不悔》[浮世萬千情不悔] - 第1章(2)

在了她的肩上。
那溫柔的聲音,含着說不出的不舍與留念:「芷煙……若有來世,我們還做姐妹……」
漫天雪花好像突然停滯了。
謝清央的手,從她肩膀上,一點點滑落下去。
謝芷煙猛地頓住了腳步。
她抖着聲音喊:「姐姐?」7
良久,耳畔除了凜冽寒風,再無其他聲音。
院中白幡還未撤,又一具棺木抬進謝家。
謝芷煙送走棺材鋪老闆,緩緩往回走。
走過庭院時,她目光突然頓住。
院落一側,幼年時謝老爺子帶着她和姐姐親手栽種的那顆梅樹,花苞掉落一地,只剩下光禿禿的枝丫。
謝芷煙心口似被一道閃電劈中,她徑直走過去,伸出手顫抖的撫上樹榦。
她想起祖父在種下樹後說的那句話:「群木山中葉葉空,只有梅花吹不盡。」
祖父說過,曾希望姐妹倆如這株梅樹一般凌寒而放。
可現在周圍所有梅花都開着,只有她手下這株梅樹枯敗而死。
謝芷煙手指緊緊抓着樹榦,胸口一陣撕裂般的疼,喉間腥甜再也抑制不住!
血液染紅地面,她笑的凄然。
「祖父,姐姐,路上慢些走,再等等我就好……」
乾枯梅樹轟然倒地,謝芷煙奮力將樹榦劈開,拿着兩塊木頭回了書房。
她在一個上寫下:「謝氏女清央之靈位」
另一個則寫:「謝氏女芷煙之靈位」
將兩個牌位放在一旁,她展開信紙,寫下「休書」兩字!
蕭寧鐸臉上冷意凝結。
今日,朝堂之上有人因謝家之事彈劾他,他自然不認為自己有錯,只是這些人背後想來是小皇帝在試探……
正深思着,侍衛來報:「王爺,王妃來了。」
他漫不經心的抬了抬眼皮,卻見一襲喪服的謝芷煙走了進來。
蕭寧鐸眉心一皺:「既然回來了,在王府就把這晦氣的衣服換了!」
如刀一般的話插入謝芷煙心口,只她胸腔內那顆死寂的心臟再也不會為他跳動。
她啞聲開口:「此來,只為最後求王爺一件事。」
蕭寧鐸眼神發冷:「所求為何?」
謝芷煙從懷裡掏出休書。
「謝氏女芷煙,犯七出無子,自願下堂,從今往後,生死嫁娶,各不相干!
她重重跪在雪地里,將信高高舉過頭頂:「求王爺准允!」
蕭寧鐸猛地攥緊手,將那封休書從謝芷煙手中抽出,聲音轉厲:「你在胡言亂語什麼!先帝賜下的婚約,豈容你說毀就毀?」
說著,蕭寧鐸甚至沒拆開那封信,就當著謝芷煙的面,將其撕成了碎片!
謝芷煙看着掉落在地的碎片,聲音極輕:「蕭寧鐸。」
她從未這樣直呼他的名字,蕭寧鐸心裏突然湧起一股怪異的感覺。
「我姐姐死了。」
「一屍兩命。」
蕭寧鐸手指一顫,昨日?那真是她?
謝芷煙蒼白如紙的臉上一雙眼死寂無比。
「你不肯答應,是覺得還不夠嗎?」
蕭寧鐸心突然一扯,旋即怒氣上升,他冷笑一聲:「謝家不是還有一個人嗎?」
第10章
謝芷煙心口最後一絲溫度被這絕情的話絞得粉碎,心口痛得像要炸開。
她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無聲,卻無比刺眼。
「您說得對。」
她慢慢起身,沒再看蕭寧鐸一眼,走出了院落。
蕭寧鐸緊緊盯着她幾乎要和雪花融為一體的背影,沒有來心生慌亂,忍不住邁步想追上去。
這時,林雪舞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王爺。」
蕭寧鐸頓住腳步轉頭看去。
林雪舞眼中淚光閃動:「您還是親自去謝府接謝小姐回府吧,她畢竟是您的王妃。」
蕭寧鐸倏的皺眉,他看向謝芷煙離去的方向。
那道消瘦的背影早已消失在漫天風雪中。
他按下心中思緒,沉聲道:「本王承諾過你的東西,不會變。」
蕭寧鐸說完,轉身離去。
當年林雪舞拚死救下他之後,他便說過會娶她為妻。
大丈夫一諾千金,他卻被逼着娶了謝芷煙,這幾乎是他此生最為屈辱之事。
寒風吹過,他走着走着卻有些恍然——為何這幾年,他從未想過休了謝芷煙?
謝芷煙回到謝府,走到謝清央的靈樞旁跪坐下來。
她將紙錢點燃,丟進火盆里。
熊熊火光映入她的眼睛,卻彷彿沒有任何溫度。
抬起手腕,看着上面幾近褪色的紅繩,謝芷煙露出一抹苦笑。3
幼時玩伴之間扮家家酒,她和蕭寧鐸因着婚約的緣故,總是扮演夫妻。
蕭寧鐸說著不知從哪裡看來的話:「芷煙,這是月老的紅線,帶上這個,今生來世我都要你做我的妻。」
這紅繩被他扣在她手腕上,一恍竟已這麼多年。
謝芷煙解下紅繩,看着它在火中蜷縮成灰:「蕭寧鐸,今生來世,只願陌路殊途,和你再不相見。」
等到手邊紙錢再也不剩一張,謝芷煙才站起身來。
她看向棺木中,謝清央那張蒼白的臉,竟直接翻身躺了進去!
謝芷煙從懷裡摸出一顆葯,毫不猶豫吞了下去。
很快,她腹中便如同刀絞般劇烈疼痛,蒼白的唇瓣溢出黑色的血。
謝芷煙卻笑了起來,一點點扣緊了謝清央的手:「姐姐,下一世,讓我做你的姐姐,我會護你,疼你,絕不會再讓你受傷害。」
另一邊,正在書房的蕭寧鐸猛地捂住胸口。
一瞬而過的劇痛讓他心悸不已,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離他而去。
蕭寧鐸再也看不進手中的公務,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剛走出院落,卻見幾個侍衛正和一個丫鬟拉扯。
「拿下她!交給林夫人!」
蕭寧鐸眉心一皺,走了過去。
見着蕭寧鐸,護衛一驚,忙上前稟報:「王爺,這丫鬟偷竊王妃院中之物,想要私逃出府。」
「不是的!奴婢是要去給王妃送葯!」
春桃懷中包裹『啪』的掉落在地,竟是一堆藥包!
她不敢看蕭寧鐸,渾身發顫的跪倒在地,六神無主的辯解:「王妃……王妃很久沒吃藥了,她的身體會堅持不住的……」
蕭寧鐸一怔,視線落在那堆藥包上,腦中倏然划過謝芷煙蒼白臉色。
抿緊唇,他壓下莫名的不安,冷冷甩袖:「讓她去。」
春桃慌張攏起那堆藥草:「多謝王爺!多謝王爺!」
翌日,蕭寧鐸換好朝服準備出門上朝。
侍衛驚詫地問:「王爺,今日乃是宮宴,您這是?」
蕭寧鐸一頓,他竟忘了這事。
思緒一轉,他不知是向誰解釋:「按規矩,本王應帶王妃一同出席。」
「備馬,去謝府!」
來到謝府,蕭寧鐸不由擰眉。
只見白色燈籠在風中飄搖,府門竟是大開的。
快步走進,凄涼哭聲和釘鎚聲交織傳入蕭寧鐸耳中!
「日吉時良天地開,蓋棺大吉大發財!」
蕭寧鐸眉心猛然跳了起來。
就見院中,那昨日見過的丫鬟正背對他跪在一口棺材前,哭的不能自已。
而棺材旁,一個老者拿着鎚頭,拿着長長的釘子念念有詞!
「一封天官來賜福,二封地府永安寧,三封白煞潛伏藏!」
「嘭!」
釘子砸入棺材的聲音迴響在院中。
蕭寧鐸猛然回神,抬腳走向那丫鬟,厲聲問:「謝芷煙呢?她姐姐封棺她去哪了!」
春桃嚇得哭聲一頓,慌忙轉過身。
下一刻,蕭寧鐸瞳孔一縮,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目光直直釘在春桃捧着的牌位上。
——謝氏女芷煙之靈位!
第11章
蕭寧鐸的心臟重重一顫!
直到雪花飄揚,落在他臉上,冰冷才刺激他回過神來。
他看向春桃,嗓音森寒,帶着迫人至極的殺意。
「謝芷煙讓你陪她演戲?你可知欺瞞本王,會有什麼下場?」
春桃臉色慘白不已,卻仍抱緊懷中靈位,重重磕下頭去。
她帶着哭腔道:「奴婢怎敢欺瞞王爺,王妃她……真的去了!」
蕭寧鐸咬緊牙關,大步衝到棺木旁。
那拿着鎚子的下人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敲下去。
可蕭寧鐸卻狠聲道:「來人,開棺!」
院中眾人皆是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個身穿玄色蟒袍的男人,一時死寂無聲。
蕭寧鐸帶來的侍衛對視一眼,終究是狠下心來,走上前去。
蕭寧鐸站在那裡,看着被敲下去的釘子一點點被**,只覺得心臟直直下沉。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不可能的,明明昨日謝芷煙還在跟自己說話,怎會今日就天人永隔?這太荒謬了!
可他又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日,謝芷煙那副蒼白羸弱的模樣,一時間眼裡唯余複雜。
終於,八顆鐵釘齊齊落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0
蕭寧鐸看着那死氣沉沉的棺木,走上前去。
他的手搭在棺蓋上,卻罕見的遲疑一瞬,但最後,他還是將之推開,視線朝里看去。
下一刻,謝芷煙那張熟悉的臉,驟然映入眼帘!
她眉眼安寧,嘴角卻殘留一點黑色的血跡!
蕭寧鐸只覺得呼吸在這一刻都困難起來。
他心中有驚顫,有怒火,更有一瞬濃郁到化不開的哀痛!
謝芷煙,竟是服毒自盡?
蕭寧鐸下意識掃視一圈,卻根本看不到能給他答案的半個人。
是啊,謝家一脈,盡皆死絕!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春桃身上,死死從喉間擠出一句話。
「回王府,將你知道的一切,都老老實實說給本王聽!」
春桃抖如篩糠,她伏在那裡,上下牙關都在打顫:「還請王爺,准奴婢辦完這場喪事。」
「不必!」
蕭寧鐸眼中狠厲陡生,他想起春桃懷裡抱着的那塊靈位,聲音冰冷。
「謝芷煙上了皇家玉牒便是蕭家人,本王自會為她刻碑下葬。」
他手指緊緊扣住棺木,心裏湧起一股狠意。
謝芷煙,你想做回謝氏女,跟本王撇清關係?絕無可能!
他大手一揮:「抬棺,回府。」
侍衛齊齊上前將棺材抬起。
蕭寧鐸率先朝外走去,這時,春桃猛地撲上去攔住了他的腳步!
「王爺,王妃臨走前說過,想要跟大小姐合葬,還請王爺成全她的遺願!」
蕭寧鐸臉色沉寂,他薄唇開合:「她還說了什麼?」
春桃身子一顫,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卻是說不出口。
蕭寧鐸停下腳步等了她許久,看着春桃垂眸不語的樣子,竟是沒有發火。
他看向身後的棺木,發出一聲讓人覺得心寒的笑。
「本王可以允許她與謝清央一同合葬,但她若想以謝家人的身份入土為安……」
「痴心妄想!」
第12章
長街兩側,人頭攢動。
蕭寧鐸騎在馬上,緩步前行,在他身後,六個侍衛抬着一口棺木,再無其他。
這樣的場景,在旁人看來,簡直怪異至極。
可蕭寧鐸積威已久,一時間除了馬蹄聲踢踏,竟再無其他聲音。
一行人緩緩朝王府走去。
這時,人群中有人眼中閃動異色,悄無聲息的離開,將此事回報給背後的人去了。
林雪舞看着眼前逐漸冷卻的飯菜,看向屋外,她喊來侍女:「去前門看看,王爺怎的還沒回來。」
那侍女應聲轉身,卻聽到門外有下人的聲音:「林夫人,王爺回來了。」
林雪舞連忙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剛到門口,卻是一愣。
她看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心裏驚懼不已,下意識後退一步。
好半天,她才朝蕭寧鐸出聲:「王爺,這是……」
蕭寧鐸眉心一皺:「你出來做什麼?」
林雪舞幾乎是一瞬間就察覺到了蕭寧鐸不同往常的冷淡,她心臟猛地一沉。2
她努力扯開一抹帶着溫柔的笑:「王爺別生氣,我見你遲遲未歸,心裏擔憂,我這就回去。」
說完,她便轉身,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蕭寧鐸掃了一眼她離去的背影,眼神冷淡,他對趕來的管家開口:「準備靈堂,迎接王妃。」
管家被他這句話砸的一懵,靈堂?王妃?他看向那口棺材,險些一口氣沒吸上來暈厥過去。
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準備依照蕭寧鐸的話去做。
棺木被放進蕭寧鐸放進他的院子里後,他便讓侍衛都退了出去。
蕭寧鐸坐在院內的石桌旁,看着那口棺木,恍惚間覺得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就像一場夢。
他不懂,一個人的離開怎會那麼快,更讓他害怕的是,謝芷煙似乎瞞了他很多事情。
這時,他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影,他朝下人吩咐道:「去將春桃帶過來。」
不過一刻鐘,春桃就跪在了他面前。
蕭寧鐸看着她,聲音凌然:「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
春桃幾乎要將頭埋進胸口,她聲如蚊蠅:「王爺,奴婢……奴婢不知道您想知道什麼。」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知道從何說起。
蕭寧鐸手臂擱在冰冷的石桌上,寒意慢慢滲入他的身體。
他慢慢開口:「從她的病開始說。」
春桃一愣,她仔細回憶了一下,才開口。
「王妃的咳疾是從去年入夏有徵兆的,請了大夫,卻看不出什麼,只開了葯,那時……奴婢只以為是因為林夫人進府,王妃憂思成疾。」
「可不想,這咳疾越發嚴重,王妃不願讓您擔心,便一直沒請大夫。」
「直到有一日咳血,王妃才讓奴婢去外面請了顧大夫來。」
「卻不想,被診斷出是不治之症,僅剩半年不到。」
春桃聲音哽咽:「王妃第一時間就吩咐了奴婢,千萬不要讓您知道這件事。」
「王爺,王妃從未騙過你,她是真的命不久矣,也是真的從未背叛你!」
春桃鼓足勇氣說完,帶着必死的信念磕下頭去,卻久久沒有聽到蕭寧鐸降罪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春桃聽到腳步聲。
她偷偷抬眼,卻被眼前那一幕驚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見蕭寧鐸走到棺木旁,竟從裏面抱起了謝芷煙的屍身!
第13章
蕭寧鐸將謝芷煙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執起她的手。
他問:「怎會這麼輕?」
蕭寧鐸記起,大婚之日,按規矩他需要將謝芷煙從謝家背出來。
他以為自己會很抗拒,可事實上,自從謝芷煙趴在他背上的那一刻,他腦子裡唯一的想法只有:不能摔着她。
蕭寧鐸突然眼睛有些酸脹,明明那時他對謝芷煙還有關心和愛護的啊,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對她的蒼白與痛苦就視而不見了?
他將謝芷煙的手按在臉上,那股冰冷之氣帶着鋒利,直直刺進他心臟。
他淡淡出聲:「謝芷煙,新婚夜,合巹酒,你明明說過此生不離,你騙我。」
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在謝芷煙面前自稱本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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