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萬千情不悔》[浮世萬千情不悔] - 第1章

謝芷煙張了張嘴,嗓音沙啞:「不關你的事,我睡了多久?」
「五日有餘了。」
謝芷煙瞳孔驟縮,她掀開被子下床。
「祖父的壽辰我沒回去,他老人家定然擔心,春桃,給我上妝,我要回家。」
這時,門口傳來聲音。
「王妃確實該回去,否則,怕是都見不到謝老爺子最後一面。」
「你說什麼?!」謝芷煙呼吸一窒,她惶然看向出現在門口林雪舞,驚的聲音都變了調。
林雪舞施施然走進屋內,語調帶笑:「我說,謝老爺子為了向王爺求你的和離書,如今還在府門口跪着呢!」
第6章
轟!
謝芷煙腦海中一片空白,她踉蹌兩步,下一刻瘋了一般朝門口衝去。
涼涼細雪紛紛揚揚,落在她的烏黑的發和蒼白的臉上。
王府的院落層層疊疊,好似永遠沒有盡頭。
謝芷煙終於衝到門口,腳步卻瞬間停滯!
雪鋪滿地,王府外,卻人頭攢動。
台階下,謝老爺子跪於台階下,滿頭雪白,直教人分不清他頭上究竟是白髮,還是落雪!
疼!胸腔中的那顆心彷彿疼的要炸開!
而人群中的聲音也字字傳入謝芷煙耳中。
「攝政王府還沒出來人啊?謝老丞相可跪了整整一天了。」
「是啊,攝政王倒也罷了,沒想到謝老丞相的孫女都不出來。」
「真是個白眼狼,從婚事到和離都要老人家操心!」
謝芷煙終於體會到,什麼叫撕心裂肺!
若不是看出她對蕭寧鐸情竇叢生,祖父絕不可能去求先帝賜婚。
若不是因為她嫁了蕭寧鐸,祖父壯志未酬,又怎會被逼致仕?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謝芷煙衝上前去,重重跪倒在謝老爺子面前,喉間哽咽幾乎字不成句:「祖父,您不要跪了,您起來,我們回家……」
這一刻,她後悔了!
心臟劇烈跳動,溢出無盡的悲哀與怨悔!
謝老爺子看見她,眼裡的擔憂驟然一松,他艱難抬手,想要抹去她滿臉的淚。
可下一刻,年過古稀的老人,猛然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滿地潔白!
「祖父!」
謝家府邸。
謝芷煙站在謝老爺子床前,緊張的看向顧澤。
「顧大夫,我祖父怎麼了?」
顧澤神情凝重:「我只能吊著老爺子的命,若想活,必須有雪蓮為藥引。」
謝芷煙渾身一顫,但隨即她便記起,蕭寧鐸的私庫里,便有一株雪蓮!
她看着唇色慘白的祖父,轉身就往外走:「還請你照顧我祖父,我一定會拿回雪蓮。」
蕭寧鐸臉色陰沉的坐在正廳。
林雪舞柔聲道:「王爺,莫生氣了,王妃只是太看重謝家人罷了……」
這時,下人來報:「王爺,王妃回來了!」
蕭寧鐸猛然抬眸,眼中染盡冷意。
然後,謝芷煙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她連氣都沒喘勻,便對着蕭寧鐸直直跪下:「王爺,我祖父危在旦夕,求王爺賜下雪蓮,救他性命!」
她紅着眼,渾身都發燙,可蕭寧鐸的話,卻彷彿一盆涼水兜頭淋下。
「你祖父這一跪,讓本王淪為整個京都的笑柄,即便是死,也是他咎由自取。」
謝芷煙只能重重磕下頭去,聲音嘶啞到了極致:「王爺,所有罪責我願一力承擔,求求您將雪蓮給我!」
她一下又一下的磕着頭,整個房間都回蕩着沉悶的聲響。
很快,她額前便見了血。
蕭寧鐸神色一厲。
「夠了!你這麼喜歡磕,那就滾去外面,磕足五百個!」
謝芷煙動作一頓,隨即眼中燃起希冀:「只要我磕足了頭,王爺就將雪蓮給我?」
「等你做到再說!」
謝芷煙毫不猶豫朝屋外走去,又朝門跪下。
一下,兩下,三下……
蕭寧鐸冷眼看着,不知何時,放在桌上的手掌攥的死緊。
他豁然起身,朝林雪舞道:「我還有事,先去書房了。」
說罷,他徑直離開。
直到日暮西沉,謝芷煙終於停下了動作。
她額前血肉模糊,鮮血順着鼻樑滴落在地。
她強撐着站起,踉蹌朝屋內走去,希冀的看向林雪舞:「我完成了王爺說的要求,還請林夫人將雪蓮給我。」
林雪舞笑了笑:「那是自然。」
謝芷煙懸着的心終於放下,暈眩感傳來,幾乎要栽倒在地。
盛放雪蓮的盒子被下人拿了過來。
謝芷煙眼睛一亮,正要接過,林雪舞卻拿起雪蓮在指間把玩:「王妃可知,王爺臨走前,交代了我什麼事?」
謝芷煙的心再度提了起來。
下一刻,那朵雪蓮輕飄飄落在地上。
林雪舞抬腳重重碾去,聲音輕柔。
「他說,就算是毀了,也不要給你。」
第7章
雪蓮潔白的花瓣被碾成泥濘。
「不要!」
謝芷煙目眥欲裂,那一刻她什麼都沒想,撲了上去猛地抓住了林雪舞的腳腕!
林雪舞受驚的收回腳,但隨即又毫不猶豫的踩上了謝芷煙的手背。
謝芷煙眉心痛苦的擰成一團,卻還是死死護着混着泥的雪蓮……
林雪舞看着狼狽無比的謝芷煙,輕笑一聲後抬腳離開。
謝芷煙疼的眼前都出現了重影,可她顧不上那麼多,一點點將那堆泥土攏在手帕里,深一腳淺一腳的沖回了謝府。
剛進正房院門,謝芷煙便看到站在門口的顧澤。
她立即快步走上前,聲音滿懷希望:「顧大夫,我把雪蓮拿回來了,可以給祖父配藥了。」
顧澤的視線從她額上猙獰的傷口移到她手中那臟污不堪的雪蓮上。
心裏狠狠一顫,他別開了眼,從喉間擠出一句話。
「……太遲了。」
謝芷煙瞳孔驟縮!
她推開顧澤,衝進正房。
跪在床邊的謝清央扭過頭來,待看清謝芷煙的傷時,眼圈驟然紅透。
謝芷煙看着床上滿臉死氣的謝老爺子,大腦一片空白。
她一步步挪近床邊,重重跪倒在地,攥住謝老爺子的手:「祖父,您醒醒……我把葯帶回來了,您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聽到她帶着哭腔的聲音,一直毫無動靜的謝老爺子眼皮顫了顫,下一刻,竟真的睜開了眼。
「祖父……!」謝芷煙驚喜出聲,眼淚唰得落了下來,砸在謝老爺子乾枯的手上。
「莫哭……」
謝老爺子看了看一身傷痕的謝芷煙,又看看蒼白消瘦的謝清央,渾濁的眼裡一片悲涼。
「芷煙……清央……」
他艱難抬手,將兩人的手攥在手心,交疊在一起。
「是祖父……沒能好好護住你們,……祖父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便是將你二人所託非人。」
「我走後……只能你們姐妹相依為命。」
清正了一輩子的丞相,臨終前,竟是忍不住老淚縱橫。
謝芷煙早已泣不成聲,胸腔內劇痛乍起,她死死抵住牙忍住喉間湧上的腥甜。
謝老爺子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打轉,瞳孔漸漸放大。
「是……祖父,對不起……你們……」
尾音消散在空氣中,謝芷煙手心也隨之一空!
她看着謝老爺子閉上的眼,渾身都在顫抖。
「祖父,我們不是說好了一起過新年嗎?您還說過,要給曾外孫啟蒙……」
「祖父,您不能說話不算話……」她攥着謝老爺子的手哀求着,聲音啞得像在泣血。
「芷煙……」謝清央流着淚將她拉進懷裡,「以後,謝家就只剩你我二人了……」
謝芷煙只覺心臟彷彿被什麼生生撕裂。
下一刻,她猛地咳嗽起來,嘴裏控制不住地溢出鮮血。
「芷煙!」
失去意識前,她最後看到的,是謝清央滿是驚恐的臉。再醒來,屋外哀樂隱約。
謝芷煙猛地起身來,便朝外走去。
一路上,入目皆白。
她走到前廳時,突的停下了腳步。
屋檐下,寫着「奠」字的白燈籠隨風而動。
靈堂中,黑漆漆的靈樞前謝清央孤零零的身影跪在那裡。
許久,謝芷煙才抬起僵直的腿,走到謝清央身邊跪下。
謝清央看她一眼,突然問:「我問顧大夫你的病,他沒告訴我,芷煙,你告訴姐姐,你到底怎麼了?」
謝芷煙心尖重重一顫,半晌才出聲。
「咳疾。」
「你撒謊!」
謝清央聲音從未有過的嚴厲:「要多嚴重的咳疾才會咳血?芷煙,你說實話,到底怎麼了!」
謝芷煙鼻尖驀的一酸。
她扭身抱住謝清央,悶悶哽咽:「姐姐,我沒騙你。」
謝清央根本不信,正要再問,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
謝芷煙轉頭看去,卻驀然變了臉色。
來的竟是林雪舞!
第8章
蕭寧鐸的身影也出現在林雪舞的身後。
想起剛剛聽到的話,他嘴角閃過一絲譏嘲。
不久前,謝芷煙才對他說過自己命不久矣,卻原來,只是咳疾!
他走到靈樞前,淡淡道:「本王聽聞老丞相病故,特來弔唁。」
就在他抽出香準備點燃時,謝芷煙突然起身,抓住了他的手。
蕭寧鐸眸色一森*晚*整*理沉,冷眼看她:「你又發什麼瘋?」
謝芷煙黑沉沉的眼就這麼看着他:「不用了,王爺身份尊貴,我祖父怎能受您的禮?」
蕭寧鐸心裏驀的騰起一股怒意。
可當他看清謝芷煙那慘白到無一絲血色的的臉時,那股怒意卻莫名被一種煩躁取代。
他冷哼一聲便甩開了謝芷煙的手:「你倒有自知之明。」
蕭寧鐸將香擲回原處,帶着林雪舞轉身便走。
臨出門時,他冷聲開口:「人死燈滅,謝丞相既去了,那前事本王便既往不咎。」
他的話,讓謝芷煙瞬間便紅了眼。
喉間驟然一陣刺痛,謝芷煙死死抿着唇,終是將那股腥甜之氣咽了下去。
她轉身,正對上謝清央擔憂的眼。
謝芷煙心一顫,輕聲道:「姐姐,你懷着孩子,還是先去休息吧,祖父這兒我來守。」
謝清央看着妹妹嘴角僵硬的笑,一瞬心痛如絞,終是忍不住上前緊緊抱住她,淚如泉湧。
出殯這日,謝老爺子曾經的門生只來了寥寥幾人。
從其中一人口中,謝芷煙得知,蕭寧鐸前日竟真讓何侍郎官復原職了。
一片黑暗的世界忽的亮起一盞孤燈,謝芷煙看向姐姐,露出了自祖父去後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謝清央也笑了,只是那笑卻含着無法言說的苦澀。6
送葬之人第次離去,只余姐妹倆久久站在碑前。
等到天色昏沉,才互相攙扶着回城。
謝芷煙握着謝清央溫暖的手,欲言又止:「姐姐,姐夫起複,應當很快就會來接你回去了。」
謝清央一怔,卻是沉默了。
回到謝府。
何府的馬車竟真停在了門口!
站在馬車邊的何侍郎看見謝清央,立即冷冷道:「你倒學會拿喬了,我不來你就不會回家了是不是?」
謝芷煙忍住怒意開口:「姐夫,你有話好好說……」
可謝清央卻按住她手臂,朝前走了一步。
向來溫柔的人,眼中卻有着冷意:「何晟,我說過,我不會回去了。」
謝芷煙愣住了。
這時,馬車裡卻傳來一個嫵媚的聲音:「夫人,出嫁從夫,您既然嫁了夫君,自然要以他為天才是。」
一個女子從馬車上走下,眉眼間風塵盡染。
謝清央臉色一變。
謝芷煙心一沉,冷聲質問:「你是誰?」
那女人笑了起來:「傳言王妃與姐姐情誼深厚,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若不然,她怎麼從沒跟你提過,夫君娶我為平妻之事?」
謝芷煙一震。
她看向謝清央,卻從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無奈與痛苦。
她霎時手腳冰涼。
謝芷煙從未想過,姐姐竟跟自己受着同樣的折磨。
這一刻,心底的憤怒與悲哀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吞噬殆盡!
可那女人偏偏還要上前,挑釁的開口:「夫人快跟我們回家吧,夫君說了,您腹中的孩子,可還要記在我名下呢。」
謝芷煙瞳孔一縮,還未反應過來,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謝清央看也沒看捂住臉彷彿不可置信的女人,聲音清冷:「何晟,帶着你的『夫人』,離開我家!」
那女人眼睛一轉,立即捂住肚子大叫起來:「夫君,我們的孩子……」
何晟臉色難一變,衝上來一把推開謝清央,怒聲道:「她還懷着孕,你瘋了是不是!」
謝清央腳下一個踉蹌,重重跌倒在地。
何晟卻看也沒看謝清央,抱起那女人便上了馬車。
「姐姐,你有沒有事?」
謝芷煙連忙俯身想要扶起謝清央,可下一瞬,她瞳孔一縮。
只見謝清央身下……緩緩溢出了一片鮮紅。
「芷煙,我肚子好痛……」
謝清央臉色慘白一片。
謝芷煙心重重往下墜,她倉皇地將謝清央背了起來:「別怕,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
天色漸黑,路上一個行人也無。
謝芷煙背着謝清央艱難走在覆滿白雪的長街上。
「姐姐……馬上就到了……你別怕……」謝芷煙喘着粗氣,寒風吸進去,如同刀片一般在肺腑間肆虐。
她從沒覺得通向醫館的路竟有這麼長,她想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她孱弱的身體卻怎麼也快不了!
背後的呼吸聲似乎越來越弱,許久,她才聽到謝清央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
聽着謝清央的聲音,謝芷煙心裏的驚懼按捺住了一點。
可她看不到的是,在她背上,謝清央臉色蒼白如紙,下唇早已被咬得血肉模糊!
第9章
天,又下起了雪。
落在謝清央漆黑的長髮上。
她能感覺到,肚裏的孩子在一點點離她而去,也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也在一點點消散……
謝清央聽着謝芷煙粗糲的喘氣聲,驀然想起謝芷煙小時候跟在她身後打轉的樣子,想起兩人曾在一個被窩裡談以後,想起謝芷煙出嫁時抱着她哭的不能自已……
眼淚,從她眼中滑落。
芷煙,對不起,姐姐……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有馬蹄聲從身後響起。
謝芷煙眼中驟然燃起光亮。
她轉身,就見一匹駿馬由遠及近,而馬上之人竟是蕭寧鐸!
謝芷煙眼中爆發出巨大的希冀:「王爺,求您……」
可她話都沒說完,蕭寧鐸便已策馬徑直掠過她身邊。
謝芷煙整個人僵在了原地,她望着蕭寧鐸消失的背影,心頭漫起一股窒息的絕望。
死死咬緊唇,她再度邁開腳,走了下去。
「姐姐,別怕,馬上就到了……馬上就到了……」
聽着謝芷煙重複着這句話,謝清央想像兒時那般,摸摸謝芷煙的頭,可僅僅一個抬手的動作,就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
謝芷煙感覺到謝清央的手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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