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軒看到眼前的女子準備合上眼，敢情他剛剛的話人家根本不願意聽，一路上積攢的怨氣讓他有些氣憤過了頭，扒拉着阿蠻的肩膀，硬是要把剛才的話給說完。

那些不把他的話當回事的獄卒也就罷了，怎麼眼前這個少女也不理他呢。

他不信他天生就這樣討人厭。

「可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不關心打仗，也不關心死了多少人，我就是想安安穩穩的過一世……看來人還是信命的，我生來低賤，死了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阿蠻說氣話也是冷冰冰的。

白逸軒恍惚了一陣兒，有些奇怪：「你怎麼能這樣妄自菲薄，沒有誰生來下賤，眾生都是平等的，你說你長得這麼好看，這麼悲觀幹什麼，那你不如學學我，我一直都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阿蠻口中喃喃的重複道。

「沒想到你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這不是我說的，是哪吒說的。」

「哪吒說過嗎？」

「那當然，你等着吧，等我上了京，定要做出一番事業給你看看。」阿蠻注意到他說話時眼睛裏有光。

這人真怪。

「連上京都要偷偷摸摸的，還痴心妄想。」阿蠻潑他冷水。

「你別不信，我的才能在這西北蠻荒是施展不出來的，等到了京城，才有我大展拳腳的時候。」白逸軒饒有興緻的講着，甚至動手比划了起來，他都想好了，等到了京城他做個當權者的門下客，到時候跟着他們混，肯定能活得風生水起。

說不定還能改寫個歷史什麼的。

「嗯。」阿蠻有些困了。

「就是這大燕不太平……」

「……無妨，亂世出英雄嘛。……」

「……」

最後他說了什麼，什麼都記不得了。

燕京。大內。

几絲龍蜒香環繞着的勤政殿，這裡仰刻着歷朝歷代的光榮政績，上官丞相已年近花甲但還是弓着身子，顫顫巍巍的低着頭，花白的鬍鬚沉重的垂在下顎處，片刻不敢稍移，只因他面前的那人，身着龍袍，坐的是龍椅。

趙偃木訥地坐在龍椅上，看也不看那可憐的老頭子一眼。

上官文頭垂的很低，他敬愛他的天子，百姓也敬愛他們的天子，天子是他們英勇無畏、勵精圖治的先帝所生的孩子，是溫順賢良、端莊聰慧的先皇后所生。

是大燕的君王。

可這世間少有人知道他們的皇帝陛下其實是個傻子！

是個傻子！

天給大燕開了一個玩笑啊！

多麼可笑的玩笑！

天子是個傻子。

可上官文依舊端正行禮，哪怕為了先皇先帝，列祖列宗，他也絕對不會在陛下面前挺直搖桿。他是臣，是大燕的文臣，即為臣子，就應當為君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許久許久，上官文的老腰都快要斷了，正要堅持不住跪下去時，面前之人始終不開尊口，他好像睡著了。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梁王兵叛，是真？」

上官文大氣都不敢出：「老臣不敢欺瞞，軍探來報半年前梁王和蠻夷新王千遲單于達成協議，以假意出兵歸降，梁王信以為真，在朝廷派軍之際，率三路大軍假意作戰，誰料那千遲乃是陰謀詭計，戰場之上任意廝殺我大燕將士，藉此一戰好滅我大燕之威！」

上官文說完，背似乎挺直了些。

問話的不是龍椅上的那位，這殿中還有一個人。

只是那人的呼吸很輕，他是坐在這殿里，更是站在帝王之後！

片刻，上官文的右側紗幔輕輕飄動，隨着燭光隱隱可見一人影。

紗後人薄唇輕啟，道：「上官大人站久了，不妨坐下歇歇，聽在下幾句外話。」

聞言上官文頓時感到骨頭一陣**，他都已經六十歲了，不說有無功績，好歹也是三朝老臣，此刻竟在這後生小輩面前垂手低眉，等候賜坐，不覺間一股心酸湧上心頭。

又抬頭看了眼陛下，陛下……什麼都不懂啊！

現如今站了弓着腰少說也有半個時辰，身子早就受不住了，如今那人一句話可謂真是雪中送炭，可他心裏是半分感激都沒有的，若是不熟悉他的，定當覺得此人心思縝密，善解人意。

是個混官場的好料子，可不，的確是個好料子。

可他上官文焉能不知此人之為？畢竟坊中傳言：「功過不露面，生死談笑間。」

伏凌——帝王之師，大燕之魂。

這位真真正正地把握着大燕的龍脈，遙想當年他還是個來丞相府討吃食的窮苦孩子。

誰承想過會有今時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