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在一起] - 第1章

蔡添喜心裏懊惱自己說話不過腦子,眼見夜淵動也不動,連忙找補:「奴才這張嘴真是缺德,那雲姑娘大病初癒,就算是有些地方不妥當,可皇上你宅心仁厚,決不能做出這麼刻薄的事情來。」
夜淵靜了半晌才開口,目光略有些游移,剛才兇狠卻已經不見了影子,語氣也詭異地緩和了下來:「你也覺得攆她出去有些刻薄了?」
蔡添喜聽出了這語氣中微妙的變化,忙不迭點頭:「是是是,奴才就是這樣覺得的。」
夜淵抬手抵唇,不尷不尬地咳了兩聲才開口:「朕也覺得是,雖然朕不敢自比堯舜,可也不能做個暴君。」
蔡添喜瞬間滿臉感動:「皇上仁德,真是萬民之福。」
夜淵又咳了兩聲,再次朝他看了過來。
在這一眼對視里,兩人都從對方身上看見了一點尷尬,和恬不知恥地撒謊遮掩某種真相後的羞愧。
於是他們默契地扭開了頭,雖然剩下的路還很長,但主僕兩人再沒說過一個字。
直到崇政殿近在眼前,他們才打起精神來,將剛才的小插曲徹底忘到了腦後。今天是放榜的日子,學子們坐立難安,朝臣們也有些神思不屬。
且不說四大世家還在巴望着翰林院的位置,就是其他朝臣也想趁着這次放榜為自家女兒擇婿,這次的寒門子弟可是幾十年來最多的一次,若能招贅入府,必能為家族添幾分光彩。
然而這份熱切的期待,換來的不是放榜的喜悅,而是祁硯的參奏:「臣以為此次科舉成績做不得准。」
朝臣一時嘩然,蕭敕迫不及待地出列:「祁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學子們十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得入考場,怎麼就做不得准了?」
祁硯也不解釋,只筆直跪在階下,雙手呈上了一份奏摺。
夜淵看着他,目光微微一沉,他明明事先囑咐過祁硯不要再插手這件事,今日會有人將事情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提出來,不必他來做這個出頭鳥。
可他竟然如此不聽話。
然而事已至此,再要遮掩已經來不及了。
「呈上來。」
蔡添喜連忙下去取了奏摺,好在祁硯還不算太蠢,沒有公然和四大世家對上,只說了有寒門學子狀告世家逼迫他科舉時更改名字,為他人做嫁衣,另有考官從中接應周全。
夜淵彷彿今日才知道這件事,瞬間勃然大怒,將奏摺狠狠砸在了地上:「我朗朗大周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查,給朕徹查!」
朝臣被雷霆之怒驚住,紛紛噤聲,蕭敕趁機抻長脖子看了一眼那奏摺,見上頭寫的寒門學子姓陳,心裏頓時一凸。
他命人收買的那幾個學子叫什麼來着?
他一時想不起來,可陳這個姓氏卻十分耳熟,八成真的和自己有過交集,他心裏不安起來,可夜淵正在氣頭上他也不敢再阻攔,眼下也只剩了一個辦法。
「皇上說的是,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姑息,臣身為參知政事,肅清朝綱責無旁貸,不如就交由臣去查吧?」
若是能藉著查這案子將蕭家摘出來,再順勢踩一腳其他世家,那這次就算是因禍得福了。
然而他這麼想,其他人自然也這麼想,一時間四大世家再次爭執起來。
夜淵冷眼看着他們吵鬧,趁着眾人不注意給了祁硯一個十分嚴厲的眼神,對方知錯般低下了頭,悄然退了回去。
夜淵這才咳了一聲:「行了,朕知道眾卿想為朕分憂,可事情既然牽扯到你們,你們還是避嫌吧。」
世家們頗有些不甘,但沒落到旁人手裡也算是不錯了。
「是,但憑皇上做主。」
夜淵目光掃過朝臣,這種案子一般是要交給刑部或者大理寺的,然而他目光掃過去的時候,對方卻都躲閃開了。
他們算是朝中為數不多的幾個和世家並無牽扯的官員,可無牽扯不代表敢得罪,誰都知道這是個燙手山芋,誰都不願意接。
夜淵扯了下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朝臣勾連,朝政混沌,果然是時候造一把刀,一把只能被他用的刀來斬一斬這亂麻了。
「朕決定設清明司,專查此案,司正就由朕身邊的人擔任吧。」
朝臣都是一愣,清明司?
為了查個舞弊案子,要特設一個衙門嗎?
朝臣里隱約有人察覺到不對,可眼下誰反對就像是誰心裏有鬼一樣,最終在朝臣的各懷心思里,設清明司一事被確定下來,衙門不設在六部,而是在宮牆之內。
此舉也就意味着,這個新衙門不受任何已有機構的管轄。
在朝臣們的驚疑不定里,蔡添喜高呼退朝,夜淵解決了一樁心頭事,難得沒去御書房而是回了乾元宮。
他心情不錯,一進門就去尋雲皎,雖然朝政之事他不大會和旁人提起,但這種時候還是願意說一些的,如果雲皎肯乖一些的話。
可他環顧乾元宮,內殿外殿都找了個遍也沒瞧見人,剛才的好心情頓時飛走了:「人呢?又躲起來了?」
雖然沒指名道姓,可蔡添喜還是知道他要找誰,連忙讓人滿宮裡去找,等人都被派出去了他才想起來還得給夜淵泡清心去火的茶。
可貼身伺候的人已經走了,他只得抓了個院子里伺候的宮女讓她去,但那宮女頭一回在御前伺候,心裏十分緊張,偏夜淵的臉色又不好看,她只是偷偷瞄了一眼,就被嚇得渾身一哆嗦,手裡的茶不偏不倚全都倒在了夜淵大腿上。
「奴婢該死,皇上饒命!」
夜淵:「……」
「滾下去。」
宮女連滾帶爬的下去了,夜淵看了眼自己濕漉漉的龍袍黑着臉進了內殿去更衣,衣服剛換好,雲皎就被找回來了。
他忍不住咬牙:「你還知道回來?」
雲皎遠遠地站在門口行了個禮,一點要靠近的意思都沒有。
夜淵越發惱怒:「你戳在那裡幹什麼?看不見朕換了衣裳嗎?還不拿去浣衣局?」
雲皎這才走近了一些,將丟了一地的衣裳撿起來,團成一團就往外走,夜淵察覺到不對,一把拉住了她:「你幹什麼?」
雲皎掙了掙,沒能將自己的手拽出來,只能放棄:「按照皇上的吩咐,將衣裳送去浣衣局。」
夜淵臉色更黑,他的確是這麼吩咐的,可是——
他將團成一團的衣裳抖開,拿出了一條底褲,咬牙切齒的看着雲皎:「這是朕貼身的衣裳!」
的確是貼身的衣物,上頭還帶着夜淵的味道。
雲皎微微側開頭:「奴婢會記得提醒浣衣局洗的仔細一些。」
夜淵一哽,臉色漲紅,他貼身穿的衣服,雲皎怎麼能讓別人洗?!

第97章她是真的想走
夜淵將底褲塞進雲皎懷裡:「這個你親自洗。」
雲皎側身避開,夜淵沒防備,眼看着那薄薄的料子掉到了地上,眉頭不由擰成了一個小疙瘩:「你什麼意思?」
「皇上貴人多忘事,奴婢說過的,以後你的東西奴婢都不會碰。」
夜淵自然還記得那句話,可當時雲皎在氣頭上,她說出什麼來他都不奇怪,自然也不會當真。
但好幾天都過去了,也該鬧夠了。
「雲皎,適可而止?」
適可而止?
這話說得好像是她在無理取鬧一樣。
明明已經想好了不要再和夜淵爭執,可這一刻雲皎還是沒能忍住:「皇上就從來沒覺得自己過分嗎?」
「過分?」
夜淵腦海里一瞬間閃過很多紛雜的畫面,有雲皎呆坐在面前動也不動的樣子;有蔡添喜不敢置信地說沒有女人受得了那些話的樣子;也有很久很久之前,雲皎進宮時看着自己眼睛發亮的樣子;可最後所有的紛雜都定格在了那天,雲家家奴刺過來的匕首上。
他摸了摸刺痛的心口,語氣嘲弄:「你我之間,朕做什麼都不過分。」
他彎腰將底褲撿起來,重新塞進雲皎懷裡:「好好洗,洗乾淨。」
雲皎指尖慢慢攥緊,夜淵的態度從來如此,她其實明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的,只是剛才沒能忍住……又自取其辱了。
她抱緊了衣服,沉默地退了出去,外頭有人正在洒掃,雲皎喊了人過來,將龍袍遞了過去,交代她送去浣衣局。
而夜淵的底褲被她留了下來,可她卻沒有半分要洗的打算,反正就算洗乾淨送回去了,夜淵也不會穿的,何必浪費時間。
她找了個火盆過來,就在乾元宮的院子里,將那條褲子燒了。
蔡添喜看見青煙連忙找了過來,瞧見火盆上的料子是明黃色的,頓時嚇了一跳:「雲皎姑娘,你這是幹什麼?燒的什麼呀?」
雲皎挑了挑火苗:「皇上不要的衣物。」
蔡添喜見她十分冷靜,也不是置氣的樣子,心裏稍微一松,又有些納悶:「皇上不要的東西也有專人收着,怎麼能燒了呢?皇上讓燒的?」
雲皎剛張了下嘴,一盆花就砸了出來,落地時的碎裂聲唬了蔡添喜一跳,一瞬間幾乎乾元宮所有聽見動靜的人都意識到皇帝又發怒了,他們大氣不敢出一聲,獃獃地僵立在原地,動都沒敢動。
雲皎抬眼看過去,那是一株牡丹,是尚寢局精心栽培的,滿宮裡只有乾元宮有,平日里都是由尚寢局來人專門照料的。
可不管照顧得多麼精心,不是這個時節的東西,怎麼都留不住,那花前幾天就開始凋謝了,現在被夜淵這麼一砸,花瓣全都掉了下來,只剩了光禿禿的花心,這花活不成了。
蔡添喜「哎呦」一聲,忙不迭朝門口走近了幾步,大約是想進去勸夜淵息怒的,可又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想勸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好又折返了回來。
「雲姑娘,這次又是為什麼鬧啊?」
雲皎沉默許久才開口:「他貼身的衣物被人碰了,就不要了。」
蔡添喜有些聽不明白,雖說主子貼身的衣物的確不會送去浣衣局,可也不可能不被人碰啊,總不能讓金尊玉貴的主子自己動手洗吧?大都是貼身伺候的宮人洗的,應該很平常才對。
他頗有些不解:「就這?什麼貼身的衣物啊,旁人動都不能……」
他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住了嘴,夜淵的話,好像還真有東西是不許旁人碰的,先前雲皎生病和受罰,不能在御前伺候的時候,夜淵貼身的底褲也從沒經他人的手。
蔡添喜有回瞧見他自己在洗,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若不是因為那件事,他後來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偏向雲皎。
他又看了眼火盆,那點布料已經徹底燒沒了,想挽救都來不及了,他嘆了口氣,有心勸雲皎,卻又是在不知道能說什麼,只好進了正殿。
夜淵正在練字,大約是想藉此靜靜心,可蔡添喜遠遠瞧了一眼,卻瞧見那紙上的是一團團的墨跡。
而夜淵還正一下一下地繼續塗,越塗臉色越猙獰。
這是氣得連字都寫不下去了。
蔡添喜收回目光,原本還想勸一句的,可看他氣成這樣也不敢言語了,只好木頭似的戳在門邊候着。
然而沒多久夜淵就丟了筆,「砰」的一聲把自己摔進了椅子里,蔡添喜這才試探着上前:「皇上息怒,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夜淵咬牙切齒道:「朕遲早讓她氣死。」
他大約是情緒太激動,嗓子都有些啞,蔡添喜生怕是染了風寒,張羅着要讓人去請太醫,夜淵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小題大做,泡些蜂蜜水來喝就成……」
他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矮柜上:「朕記得雲皎常用蜂蜜,好像就收在那個柜子里,你去看看。」
蔡添喜連忙開了櫃門,可裡頭卻空空如也,他微微一愣:「皇上,是不是雲皎姑娘換地方了?」
「不可能,」夜淵一口否決,他抬手揉了揉被氣的直跳的太陽穴,「她習慣把東西放在一個地方,你好好找找。」
蔡添喜十分無奈,他倒是想好好地找,可裡頭什麼都沒有啊。
「皇上,這……」
他尷尬地側開身,讓夜淵看自己身後的柜子。
夜淵起初還以為是他年紀大了眼神不好用,可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隨即他「騰」得起身,大踏步走了過去,本該裝滿零碎東西的柜子,此時空無一物,別說蜂蜜,連個紙屑都沒有。
像是懷疑自己眼睛花了,夜淵抬手對着那空蕩蕩的柜子摸了幾下,確定什麼都沒有之後,臉色緊繃起來。
「皇上,奴才去問問雲姑娘吧?」
夜淵一言不發得起身,快步去開了衣櫃,雖然這是他的寢宮,可雲皎侍寢的次數太多,他對對方又素來不剋制,難免會有失控撕破衣裳的時候,故而這柜子里也是存放着幾套雲皎的衣裳的。
可此時那個格子里,卻空空如也。
他不死心地翻亂了自己的柜子,將衣裳一件件拿出來抖了抖,可仍舊沒能找到一件和雲皎有關的衣物。
她把自己的東西都收走了。
夜淵心臟砰砰跳起來,剛才的惱怒早就不見了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不安。
他終於意識到,雲皎這次不是在和他鬧脾氣,說要離開乾元宮也不是氣頭上才生出來的念頭。
她是真的想離開這裡。

第98章他去搶過親
「朕之前的話,真的過分嗎?」
夜淵盯着凌亂的衣櫃看了許久,忽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蔡添喜被問懵了,短暫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若皇上說的是雲皎姑娘生病前的那些話,奴才覺得是有些稍微過了的……可雲皎姑娘是奇女子,興許不會在意。」
夜淵沉默了,雲皎要是不在意,就不會鬧出這麼多事了。
一句話而已你就受不了了……
他抬手摁了摁心口,被死亡籠罩的絕望和痛苦彷彿就在昨天,在他連呼吸都覺得疼的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他仍然不相信雲家會這麼狠絕,不相信雲皎會那麼無情。
直到他在床上躺了兩個月後得到了雲皎與齊王大婚的消息,兩人成親的吉日定得很早,彷彿是迫不及待要完婚一樣。
他拖着重傷未愈的身體去參加了那場婚宴,在所有人幸災樂禍的目光里,一邊吐血一邊攔住了雲皎,他告訴她,自己也是皇子了,齊王能給的自己都能給,他問她,能不能跟他走?
可雲皎沒有回答他,甚至連看一眼都沒有,她蓋着大紅的蓋頭,手裡緊緊抓着喜綢,語氣淡漠地彷彿他只是個陌生人:「我已為人婦,請你自重。」
已為人婦……
多麼可笑的話,大半年前,她的未婚夫還是自己。
那一天他喝了很多雲皎的喜酒。
也是在那一天,他成了全大周的笑柄。
更是在那一天,他本就沒好的傷口嚴重撕裂,剛剛死裡逃生的人,再次因為同一道傷瀕死。
恨,就是在那個時候生出來的。
他輕輕摁着那厚厚的痂,沉默着沒有開口。
蔡添喜也識趣的沒有打擾,放輕了動作慢慢收拾那些被夜淵翻亂的衣裳。
「罷了,」不知過了多久,夜淵還是嘆了口氣,「她在宮裡伶仃一人,朕和她計較什麼。」
蔡添喜一聽這話頭就知道這是要服軟,頓時有些驚訝,要知道以往遇見這種事,夜淵可是只會用盡手段逼雲皎低頭的。
可有人肯低頭就是好事,總算不用來回折騰了。
「皇上說的是,」他連忙拍馬屁,「您就是通透大度,其實說到底雲皎姑娘也只是要一句話而已……那老奴現在就去找她?」
夜淵咳了一聲,並沒有說話,大約還是有些拉不下臉來的。
好在蔡添喜擅長察言觀色,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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