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凌寒》[玉露凌寒] - 第6章 柏少寒(2)

猝然之間,兩則消息迅速傳開,一時之間不辨真假。若是因鐵礦,朝廷派遣駐軍還說得過去,若是真如傳言要打仗,那……

玉姑一邊剁着包子餡一邊想着這兩日聽來的消息,表面上平靜,其實心裏早已驚濤駭浪。自從四年前遭逢變故,平靜日子還沒過幾年,又生動亂。她一個弱女子帶着孩子,往後的日子,只怕艱難。她長長嘆了一聲。

這些日子她日日留心城裡的變化,街還是那條街,人還是那些人,只是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明顯馬車變多了,好幾戶她知道的大戶人家來買包子的僕人說清明將至,家主人收拾了好幾車物什回老家祭祖。

回家祭祖或許不假,但是隔幾日,再問起時,一家老小走得只剩看門老奴和一條老黃狗,這就不太對,擺明了是避禍去了。

玉姑心裏七上八下的,兩則消息,她更相信後面那個。說不上來為什麼,玉姑只要一想到那日在街上對上的那對深沉冷肅的眼,那樣威風凜凜的人,絕對是戰場上殺敵無數的猛將,而不是什麼來鎮守鐵礦的。

玉姑篤定就要開戰了,只是不知戰事從何而起。一時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沒個人商量,只自己胡亂想着,是該同那幾戶人家一樣暫時離開嘉林,還是該相信朝廷能抵禦住突來的戰事?那雙眼,那雙眼深邃、堅定、威厲。滿城人都在說那是威震四海的柏威軍少將軍柏少寒。霍州柏家滿門皆將才,當家掌門人柏青松乃鎮西大將軍,掌管邊境二十萬人馬,常年戍邊魏國西境。長子柏少堅乃皇帝親衛軍統領,負責禁中防禦。次子柏少寒,官封歸德將軍,從三品的官,兼任霍州防禦使領兩萬軍馬屯兵霍州。

玉姑還在霍州之時早就聽聞此人,只是柏家在霍州當屬最大的權貴,玉姑父母早亡,家道中落,門楣早沒了往日祖父在時的榮耀。只有個哥哥是節度推官,七品的小官,入不得那些人的眼。她自小聽到人們談論柏家治家嚴謹,家風醇厚。並不以權貴之身欺壓百姓,人人皆贊之。她還記得,小時候還在街上親眼見過鎮西大元帥。是個一身正氣,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鬼使神差的,那雙眼又浮現出來,玉姑嘆息一聲,心想着,那柏家少將軍,想必不是庸碌之輩,這小小嘉林縣城,應該能守得住吧?

其實勿用多言,那鐵礦之說只怕是官家有意放出的謠言,為的便是消除軍隊突降城池,百姓人心不安罷了。這件事只要仔細琢磨便能明白。

這幾日放假,書院不少出身不凡的學子,早早得了消息,早已離了嘉林。一些富戶權貴,未免損失慘重,及早的抽身撤離。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只怕用不了多久,滿城百姓都會知道實情。

今日便是昭兒返回書院的日子。早早收了早市,玉姑匆匆往家趕。上次阮夫子送他回來時,說要來接他一道走。玉姑有些猶豫,書院在城外好幾里外,萬一真起了戰事,書院一定不能倖免。到底要不要把昭兒送去書院。一時拿不定主意,她想着去不去的,先回家再說。

有輛青氈馬車停在巷子口,玉姑認出那是上次與呂隨同乘的那一輛。她快步走到家門前,正巧遇見昭兒開門出來。

昭兒見她回來,欣喜地叫道,「娘,你回來啦!我們正準備去找你呢。」

阮離呂隨隨後跟了出來,幾人碰面,互相見禮。

玉姑先問呂隨,「呂先生這是也要一道去書院么?」

呂隨嬉笑道,「是呀,書院里有位大儒,是我早想拜會的。今日跟着阮大才子一道去,也好幫我引薦引薦。」

阮離聽了瞥過去一眼,並沒有拆穿他。呂隨口中的大儒確有其人。只不過,呂隨是遵循家中長輩的叮囑,前去拜會。又擔心自己一個人應付不來,所以才非扒着阮離一道去。

阮離轉頭溫聲軟語對玉姑說,「家中馬車久置不用,有些破敗了,便請了他來送我們一道過去。」

玉姑點點頭,對昭兒說,「昭兒,你和呂先生先先上車,娘有句話跟夫子說。」

兩人依言往巷子口走,呂隨走了兩步突然回頭,沖阮離做了個鬼臉,惹得阮離一個眼刀子扔過去。他才老實。

昭兒看着身邊的大個子,老大不小了,還學雉子一般兩手扒着下眼皮吐舌頭,還是夫子的好友。昭兒略嫌棄的搖搖頭。

玉姑心裏想着該如何說明自己的擔憂才顯得合適。攤開來講,又沒有有力的證據,怕夫子疑她妖言惑眾。含蓄了說,又怕他不明白。她蹙眉盯着自己的鞋面,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陣風來,明媚的陽光灑滿巷子,不知誰家院牆裡的桃花倦了俯瞰人間的日子,決然隨風飄飄揚揚,落了花枝下站着的人滿頭滿身。阮離見她之時一眼便看出她眉宇間的憂心。他一直知道她是個心思玲瓏的女子,前日親見大批軍士入城,難免心中不范疑。即使不知道具體的情況,恐怕也能猜出兩三分。見她仍是難開口的樣子,大約猜到她要說的話。除了昭兒,還有什麼是她能舍下女兒家的臉面單獨叮囑他的?

阮離牽了牽唇,溫聲說,「昭兒在書苑有我,必能保他無虞。你且寬心。倒是玉娘子你,在家要好生照顧自己。」他望了望那探出圍牆的桃枝,「清明快到了,嘉林或許要變天,若有不便之處,可去阮宅尋明凈,不管是何事,他會幫你。」

簡單的幾句話,便解了縈繞她心頭的擔憂。玉姑詫異他的明銳與善解人意。她還什麼都沒說,他就解了她的擔憂。

玉姑抬頭望向他,翩翩桃花之中,那人就那麼從容的站在那裡,好像天大的事都有他撐着不必擔心。這是玉姑頭一回直視他,觸不及防一眼就望進了他的眼裡。他的眼那麼清澈那麼明亮,清晰的倒映着她的眉眼輪廓和錯愕的表情。

那雙一雙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阮離,彷彿時間就此停留,足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阮離依舊淡淡笑着,就那麼坦坦蕩蕩的,迎接她的目光。好像要通過眼睛將她整個裝進心裏。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還是他本來就知道些什麼?玉姑不敢問,也不能問,有些事情,看破不說破,彼此心照不宣就足夠了。玉姑回過神來,感激的回以微笑,點了點頭。

阮離目光灼灼,寬慰一笑,「不要多想,安心等我們回來。」

說完便施禮而去。

玉姑彷彿被施了定身術定在當場,不能轉身,亦不敢轉身。

等我們回來……

這話……似乎太過繾綣,亦,太過明顯。

不覺兩片紅雲悄然爬上臉頰。

好像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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