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舒顧厭》[溫舒顧厭] - 第6章(2)


她找了個火盆過來,就在乾元宮的院子里,將那條褲子燒了。
蔡添喜看見青煙連忙找了過來,瞧見火盆上的料子是明黃色的,頓時嚇了一跳:「溫舒姑娘,你這是幹什麼?燒的什麼呀?」
溫舒挑了挑火苗:「皇上不要的衣物。」
蔡添喜見她十分冷靜,也不是置氣的樣子,心裏稍微一松,又有些納悶:「皇上不要的東西也有專人收着,怎麼能燒了呢?皇上讓燒的?」
溫舒剛張了下嘴,一盆花就砸了出來,落地時的碎裂聲唬了蔡添喜一跳,一瞬間幾乎乾元宮所有聽見動靜的人都意識到皇帝又發怒了,他們大氣不敢出一聲,獃獃地僵立在原地,動都沒敢動。
溫舒抬眼看過去,那是一株牡丹,是尚寢局精心栽培的,滿宮裡只有乾元宮有,平日里都是由尚寢局來人專門照料的。
可不管照顧得多麼精心,不是這個時節的東西,怎麼都留不住,那花前幾天就開始凋謝了,現在被顧厭這麼一砸,花瓣全都掉了下來,只剩了光禿禿的花心,這花活不成了。
蔡添喜「哎呦」一聲,忙不迭朝門口走近了幾步,大約是想進去勸顧厭息怒的,可又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想勸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好又折返了回來。
「溫姑娘,這次又是為什麼鬧啊?」
溫舒沉默許久才開口:「他貼身的衣物被人碰了,就不要了。」
蔡添喜有些聽不明白,雖說主子貼身的衣物的確不會送去浣衣局,可也不可能不被人碰啊,總不能讓金尊玉貴的主子自己動手洗吧?大都是貼身伺候的宮人洗的,應該很平常才對。
他頗有些不解:「就這?什麼貼身的衣物啊,旁人動都不能……」
他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住了嘴,顧厭的話,好像還真有東西是不許旁人碰的,先前溫舒生病和受罰,不能在御前伺候的時候,顧厭貼身的底褲也從沒經他人的手。
蔡添喜有回瞧見他自己在洗,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若不是因為那件事,他後來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偏向溫舒。
他又看了眼火盆,那點布料已經徹底燒沒了,想挽救都來不及了,他嘆了口氣,有心勸溫舒,卻又是在不知道能說什麼,只好進了正殿。
顧厭正在練字,大約是想藉此靜靜心,可蔡添喜遠遠瞧了一眼,卻瞧見那紙上的是一團團的墨跡。
而顧厭還正一下一下地繼續塗,越塗臉色越猙獰。
這是氣得連字都寫不下去了。
蔡添喜收回目光,原本還想勸一句的,可看他氣成這樣也不敢言語了,只好木頭似的戳在門邊候着。
然而沒多久顧厭就丟了筆,「砰」的一聲把自己摔進了椅子里,蔡添喜這才試探着上前:「皇上息怒,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顧厭咬牙切齒道:「朕遲早讓她氣死。」
他大約是情緒太激動,嗓子都有些啞,蔡添喜生怕是染了風寒,張羅着要讓人去請太醫,顧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小題大做,泡些蜂蜜水來喝就成……」
他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矮柜上:「朕記得溫舒常用蜂蜜,好像就收在那個柜子里,你去看看。」
蔡添喜連忙開了櫃門,可裡頭卻空空如也,他微微一愣:「皇上,是不是溫舒姑娘換地方了?」
「不可能,」顧厭一口否決,他抬手揉了揉被氣的直跳的太陽穴,「她習慣把東西放在一個地方,你好好找找。」
蔡添喜十分無奈,他倒是想好好地找,可裡頭什麼都沒有啊。
「皇上,這……」
他尷尬地側開身,讓顧厭看自己身後的柜子。
顧厭起初還以為是他年紀大了眼神不好用,可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隨即他「騰」得起身,大踏步走了過去,本該裝滿零碎東西的柜子,此時空無一物,別說蜂蜜,連個紙屑都沒有。
像是懷疑自己眼睛花了,顧厭抬手對着那空蕩蕩的柜子摸了幾下,確定什麼都沒有之後,臉色緊繃起來。
「皇上,奴才去問問溫姑娘吧?」
顧厭一言不發得起身,快步去開了衣櫃,雖然這是他的寢宮,可溫舒侍寢的次數太多,他對對方又素來不剋制,難免會有失控撕破衣裳的時候,故而這柜子里也是存放着幾套溫舒的衣裳的。
可此時那個格子里,卻空空如也。
他不死心地翻亂了自己的柜子,將衣裳一件件拿出來抖了抖,可仍舊沒能找到一件和溫舒有關的衣物。
她把自己的東西都收走了。
顧厭心臟砰砰跳起來,剛才的惱怒早就不見了影子,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不安。
他終於意識到,溫舒這次不是在和他鬧脾氣,說要離開乾元宮也不是氣頭上才生出來的念頭。
她是真的想離開這裡。
第98章他去搶過親
「朕之前的話,真的過分嗎?」
顧厭盯着凌亂的衣櫃看了許久,忽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蔡添喜被問懵了,短暫地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若皇上說的是溫舒姑娘生病前的那些話,奴才覺得是有些稍微過了的……可溫舒姑娘是奇女子,興許不會在意。」
顧厭沉默了,溫舒要是不在意,就不會鬧出這麼多事了。
一句話而已你就受不了了……
他抬手摁了摁心口,被死亡籠罩的絕望和痛苦彷彿就在昨天,在他連呼吸都覺得疼的時候,他在想什麼呢?
他仍然不相信溫家會這麼狠絕,不相信溫舒會那麼無情。
直到他在床上躺了兩個月後得到了溫舒與齊王大婚的消息,兩人成親的吉日定得很早,彷彿是迫不及待要完婚一樣。
他拖着重傷未愈的身體去參加了那場婚宴,在所有人幸災樂禍的目光里,一邊吐血一邊攔住了溫舒,他告訴她,自己也是皇子了,齊王能給的自己都能給,他問她,能不能跟他走?
可溫舒沒有回答他,甚至連看一眼都沒有,她蓋着大紅的蓋頭,手裡緊緊抓着喜綢,語氣淡漠地彷彿他只是個陌生人:「我已為人婦,請你自重。」
已為人婦……
多麼可笑的話,大半年前,她的未婚夫還是自己。
那一天他喝了很多溫舒的喜酒。
也是在那一天,他成了全大周的笑柄。
更是在那一天,他本就沒好的傷口嚴重撕裂,剛剛死裡逃生的人,再次因為同一道傷瀕死。
恨,就是在那個時候生出來的。
他輕輕摁着那厚厚的痂,沉默着沒有開口。
蔡添喜也識趣的沒有打擾,放輕了動作慢慢收拾那些被顧厭翻亂的衣裳。
「罷了,」不知過了多久,顧厭還是嘆了口氣,「她在宮裡伶仃一人,朕和她計較什麼。」
蔡添喜一聽這話頭就知道這是要服軟,頓時有些驚訝,要知道以往遇見這種事,顧厭可是只會用盡手段逼溫舒低頭的。
可有人肯低頭就是好事,總算不用來回折騰了。
「皇上說的是,」他連忙拍馬屁,「您就是通透大度,其實說到底溫舒姑娘也只是要一句話而已……那老奴現在就去找她?」
顧厭咳了一聲,並沒有說話,大約還是有些拉不下臉來的。
好在蔡添喜擅長察言觀色,體貼地沒再追問,自顧自退出去尋人了,可四處找了一圈也沒瞧見溫舒的影子。
他也沒在意,對方現在雖然不肯貼身伺候顧厭,可身份畢竟擺在這裡,要處理的事情不少,不說乾元宮零散的瑣事,就是宮務也有些是她經手的。
何況陷害秀秀的人還沒處置,溫舒且有的忙呢。
他耐着性子在廊下等着,可他等得了,顧厭卻等不了,不過一刻鐘他便推開窗戶看了過來,眼見宮裡空蕩蕩沒有溫舒的影子,眉頭就皺了起來。
但他嘴硬,死扛着不說,只目光時不時落在蔡添喜身上,看得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寒毛直豎。
蔡添喜苦了臉:「奴才這就出去找人。」
顧厭彷彿沒聽見,隨手拿了本書翻開來看,但蔡添喜已經把他的脾性摸了個七七八八,一眼就知道這是默許的意思,連忙就去了。
等人不見了影子,顧厭才又側頭看了外面一眼。
他本以為蔡添喜既然去找人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的,可不想這一等又是半個時辰。
去做什麼了,要這麼久?
他無意識地捻了下書頁,目光落在那空蕩蕩的柜子上。
「求皇上將奴婢逐出乾元宮。」
溫舒的話在耳邊響起,顧厭不自覺抿緊了嘴唇,片刻後,他起身走了出去。
蔡添喜不在,德春自然而然地跟了上來,他不太會親近主子,就只啞巴似的落後兩步跟着。
顧厭也沒開口,沿着宮道一路往前,但走着走着他就停住了,因為他忽然發現,他根本不知道溫舒會去哪裡。
就如同那天對方丟了之後,他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人一樣。
他心口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他並不覺得自己虧欠了溫舒,他們之間的恩怨這輩子都抹消不了了,往後餘生大約也是要在互相憎恨中度過。
眼下服軟,也不過是不想溫舒再鬧下去。
但他仍舊有些憋悶,一股無端的酸澀在心口升騰發酵,堵得他有些喘不上氣來。
這感覺,有些像是那天眼睜睜看着蕭寶寶將溫舒燙傷,他卻一個字都沒替她說情的時候一樣。
他嘆了口氣,可想起那天的事,一個地方卻忽然浮現在了腦海里,那天溫舒跑了之後,他也追了出去,只是半路跟丟了,後來遇見祁硯,被那麼一打岔,他也就沒顧得上繼續去找。
但那個地方他還有印象,那段宮路很偏僻,的確很適合一個人獃著,她會不會又去了那裡?
他抬腳就要往那處去,一陣說笑聲卻忽然傳了過來,他腳步一頓,雖然只有極輕地一聲,可他還是聽出來了,那是溫舒的聲音。
原來她就在這附近。
他循聲找了過去,在一座假山後頭看見了溫舒,她似乎正與人說話,臉上帶着淺淡的笑。
顧厭環顧四周,並沒有宮人穿梭,倒是很適合說話,可他該怎麼開口呢?
他並不介意和溫舒服軟,可那是以前,現在兩人中間橫着那麼一件往事,對她態度軟和一些,他都覺得自己沒出息,更何況還要說好話去哄人。
他臉頰不自覺皺了起來,腳下卻仍舊不停,不多時就靠近了,另一道聲音也跟着清晰了起來,卻古怪的也有些耳熟。
他的腳步不自覺頓住,身形一側就從假山的縫隙里窺見了說話人的全貌,竟是祁硯,而他此時正抬手,輕撫着溫舒的髮絲。
第99章皇上有話和你說
溫舒不自覺側了側頭,一根草葉卻被祁硯拿了下來:「草木有本心,堪求美人顧,這草葉倒是極有眼光。」
溫舒略有些窘迫,正想說一句謬讚,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自不遠處響起,且越走越遠,她順勢扭頭看了一眼,卻沒瞧見人。
她心裏也不在意,倒是藉著這茬揭過了剛才的話題:「祁大人可是要去擷芳殿?」
祁硯無意識的捻着手裡的草葉,微笑搖頭:「我剛從擷芳殿來,是特意來尋你的,我聽說你身邊的小丫頭出事了,可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
溫舒心情略有些複雜,原本她的確是打算求到祁硯門上的,可惜……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何況他們之間畢竟不算深交,若是欠下這樣的恩情,她也不知道該怎麼還,就這樣吧。
「已經解決了,有勞大人惦記。」
這話里透着的生疏,祁硯心裏不自覺的有些沉悶,可有什麼辦法呢?溫舒本就不是喜歡依靠旁人的人。
「那就好,姑娘若是有什麼地方用得到我,千萬別客氣。」
溫舒道了謝,她還要去一趟長信宮,不好繼續在這裡磋磨:「大人還要回擷芳殿授課吧?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
祁硯下意識點頭說好,眼見溫舒轉身走了,他才回神似的又喊住了她:「溫舒姑娘。」
「大人還有事?」
祁硯神情鄭重:「沒什麼,只是想告訴姑娘,以後別再說耽誤時間這種話,若是你找我,不管什麼事都算不得耽誤。」
這話里的含義太過明顯,聽得溫舒有些無措,這不是她第一次覺得祁硯對她的照顧有些過分了,可有些事情是不能挑明的,對方如今前程似錦,若是被人傳出去和自己的閑話,以後說不得會添什麼麻煩。
她後退了一步,態度十分明確:「兄長能有祁大人這樣的至交真是他的福氣,若我能在滇南尋到家人,一定讓他好生謝你。」
祁硯一僵,他是聰明人,自然聽得出溫舒話里劃清界限的意思,眼底不免露出了失望,可他什麼都沒再說,溫舒還有幾年才能出宮,他還有時間,可以慢慢等。
「我等着。」
溫舒一頷首,匆匆走了,等離開御花園她才嘆了口氣,不大明白自己是哪裡得了祁硯青眼,他們從溫家相識開始,就沒說過幾次話。
何況溫家人流放滇南,她自然也是要去的,遲早都要離開京城的人,何必再與旁人有牽扯?
以後還是躲着些吧。
她加快腳步往長信宮去,這個時辰庄妃應該在和太后商量宮務,她正好將晚冬陷害秀秀的事說了。
之所以非要挑兩人都在的時候去說,是她不想擔一個越級的名頭,先前藤蘿的事,庄妃沒有計較,也沒再讓含章殿的人來找她的麻煩,她自然也要識趣一些,該給的尊重得給。
可為了避免庄妃為了自己的名聲,放過不該放的人,她還是得有所準備,太后在場,必定會勒令庄妃嚴懲,屆時不管庄妃有多少小心思,都不會冒着忤逆太后的風險去做。
「勞煩通秉一聲,乾元宮溫舒求見太后。」
門外值守的正是先前照料過她的姚黃,見她來態度十分顧勤:「姑姑可好些日子沒來長信宮了,前幾天太后還說起你呢。」
這話倒不是說來哄人的,太后的確提過溫舒。
先前年節上,顧厭忽然下旨讓庄妃掌管宮務,雖然蕭寶寶被貶之後,庄妃位份最高,這個旨意很合情合理,可太后仍舊十分不滿,她這些年身居高位,早就不知道隱忍為何物,時不時就會挑剔庄妃。
不是說先皇的生忌操辦的不夠體面;就是說宮人管束的太過鬆散;眼下趕上她壽誕在即,更是隔三差五的找茬,明裡暗裡說她一個后妃,還不如當初溫舒幫襯她的時候做事妥帖。
「奴婢可還沒見過太后這麼稱讚過誰呢,可見是對姑姑你看重得緊。」
溫舒臉色不變,心裏卻是一沉,太后這哪裡是看重,分明是在挑事,就算她和庄妃之間沒過節,被太后這麼提幾次,彼此間也要生出嫌隙了,何況她們本就不算和睦。
算了,最近還是先避着含章殿吧。
她將供詞交給姚黃:「姑娘說笑了,我哪能和娘娘們比,今日來也不是什麼正經事,前陣子尚服局金珠失竊一事已經查清了,這是那宮人的供詞,罪證確鑿,但憑太后和庄妃娘娘處置了。」
姚黃抬手接過,見她不打算進去有些意外:「姑姑不進去和太后請個安嗎?」
「就不叨擾太后了。」
她要走,姚黃也不好攔,只能將她送出了門,卻好巧不巧的遇見惠嬪帶着豆包迎面走了過來。
溫舒側身立在路旁,屈膝行禮。
惠嬪與她並無交情,可這次卻停在了面前,對方往嘴裏丟了顆花生:「我聽說前幾天姑姑去過我那裡,我當時沒在,也不知道姑姑找本宮什麼事兒。」
溫舒抬眼看向豆包,那丫頭心虛似的扭開頭,並不敢和她對視,渾然不見當日將她攔在門外時盛氣凌人的模樣。
但顯然,惠嬪這主動開口,就是知道了當天的事,怕她記恨豆包的阻攔,特意來為那丫頭善後的。
「不過是路過,想給娘娘請個安罷了。」
惠嬪笑起來:「原來如此,那回頭姑姑得了空就多往九華殿走走,本宮那裡別的不多,好吃的卻不少,都給姑姑嘗嘗。」
她說著,塞給了溫舒一把花生。
溫舒道了謝,垂眼靜等兩人走遠。
刻意壓低的說話聲遠遠飄了過來——
「主子,她以後應該不會為難我吧?」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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