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魏昭》[蘇錦繡魏昭] - 第5章

「你可知道蘇家的事情若是被我查出,蘇家從此便會為我所制,捏着那外室女的把柄就能鉗制蘇鴻及整個蘇國公府,而且我若真想對付陸家,只憑你身上婚約就能攪得陸家天翻地覆,將你當成了刀子剮掉陸家一層皮肉。」
「錦繡,世上之人無所求者極少,特別是你身上有利益可圖之時,輕易交付信任是會吃虧的。」
他循循善誘,語氣不重卻如轟雷。
蘇錦繡輕咬着嘴唇如同被刺穿遮掩皮子下的狼狽,滿是難堪。
上一世她就是因為太過信人,才會讓自己落到那般地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苟活數年,被人扒幹了皮肉吸幹了骨血凄慘而亡,重活一世她的確該汲取教訓,不該這麼容易輕信別人。
可是……
「阿兄不同。」
魏昭不一樣,她能感覺到他待她與蘇瑾修他們的不一樣,也分得清楚他對她有沒有惡意。
如果他真像是他說的那樣,又怎麼會自爆其短來提醒她?
「阿兄不一樣,我知道的。」錦繡執拗。
魏昭想說你知道什麼,你怎知不是我特別會偽裝,特別會騙人,只是話到了嘴邊,瞧見她泛了紅的眼圈和懸於眼中的淚珠子,到底還是咽了回去。
罷了,本就是養在屋昭下的嬌花,怎能盼着心思城府。
魏昭遞了方錦帕給錦繡,見她扭過頭時垂着眼睫像是受了委屈在置氣,他道:
「你於蘇家的事上吃虧,該學着如何保護自己,我雖與旁人不同,可你也該防備些,否則我若起意傷你,你豈不危險?」
錦繡埋着頭不吭聲。
魏昭輕嘆了聲,將錦帕收了回來:「好了,蘇家的事情我會幫你查。彆氣了,晚間想吃什麼?」
見她不說話,他頗為耐心地說道,
「昨兒個別莊送了只五六個月的羊羔過來,肉嫩鮮美也沒什麼膻味,魏娘子說你傷淺吃些不礙事。」
「晚上我讓人做了鍋子,再燙些青菜和其他東西送來,還是你有什麼其他想吃的,要不然熬了魚湯做些素湯魚面,吃了對你身子好。」
他徐徐說話,聲音刻意放輕。
哪怕依舊如山石碎玉透着清冷,可卻能聽得出話中輕哄。
蘇錦繡覺得自己格外不爭氣,明明是她自己做的不好,魏昭是在教她,掰開了揉碎了教她從未有人告訴她的為人處世,防人之心,可是她卻還是覺得委屈得很。
這會兒他放下身段來哄自己,那般冷厲不近人情的人突然跌入凡塵,她眼裡反而更紅了,半晌才垂着腦有些含糊不清地道:
「要吃羊肉鍋。」
頓了頓抬頭,
「阿兄陪我吃。」
魏昭愣了下,瞧着她紅着眼圈卻依舊執拗,突然就笑了:「好,陪你吃。」
終歸有他護着。
小孩兒嬌憨些便嬌憨些吧。
誰敢朝她伸爪子,拔了就是。
……
第27章阿兄陪我
晚間的羊肉鍋做的味道極好,那羊羔歲小,五六個月宰殺之後只清水煮沸也不見半絲腥膻。
錦繡臉上的傷口不深,敷了兩三日的葯已經結了痂,少吃些羊肉並不礙事,反之她先前在䧿山受了寒氣,這幾日身子一直虛着,羊肉湯暖,又放了紅棗枸杞一起燉煮。兩小碗下肚,她身上就暖和起來。
魏昭拿着公筷替她燙了些青菜和豆腐,又夾了兩塊羊肉:「羊湯雖暖,也不宜多喝,這幾塊肉吃了就差不多了,再用些別的。」
見她吃的臉頰紅撲撲的多了血色,魏昭放下筷子才道,
「我觀你對鋮王不滿,可是他做了什麼?」
錦繡臉色一頓,遲疑了下才說:「我也不知道,他對我姨母很好,以前待我也和善,而且對我跟陸家的婚事也是十分儘力,可是我總覺得他這份好像是藏着什麼。」
「昨夜蘇家的人去鋮王府時阿兄也瞧見了,他口中說要替我教訓他們,可實則卻並沒追究,反是想要息事寧人,並未將他們所做當成什麼大事。」
上一世的事情她沒辦法細說,也不好告訴魏昭姨母會在半年後突然病逝,錦繡只能尋了別的借口。
「鋮王畢竟只是我姨父,那王府里的老太妃也極其注重規矩,我跟陸家的婚事關乎皇后,雖然讓姨母尋他幫我去查,可是我擔心他會因為顧忌蘇、陸兩家,怕姨母為我將鋮王府也牽扯進來選擇隱瞞。」
魏昭聽着她的話神色不變,可心中卻有計較。
若只是單純怕鋮王隱瞞,大可越過鋮王直接尋他去查,可她偏偏主動讓鋮王妃出手之後,又來讓他私下去查。
她這番言行不像是對着蘇家,倒像是想要藉著鋮王之後的舉止此印證些什麼,而且看過鋮王妃待她的護短和在意,魏昭無比肯定,如果鋮王當真查出那外室女身世卻選擇隱瞞,為著所謂的大局主動幫着蘇家掃清尾巴坐實蘇姝蘭是二房之女的事實。
鋮王妃一旦知道真相定然會與他翻臉,就算不是決裂,二人往日恩愛也會蒙上陰影。
這小孩兒……
在離間鋮王夫妻感情?
魏昭有些驚訝,也有些疑惑。
他並沒懷疑錦繡有什麼壞心思,以她這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性子,他只是稍加庇護一二,她便能回饋一腔信任。
鋮王妃是她的親姨母,姨甥二人感情極好又得鋮王妃護短,她怎麼會無緣無故地離間鋮王妃夫妻之情。
所以那鋮王是有問題?還是鋮王夫妻往日「恩愛」有什麼隱情?
魏昭心中一瞬間便猜出了錦繡心思,臉上卻沒露出什麼:「也對,鋮王身後牽扯頗多,此事又關乎他的兒子,他若隱瞞也有可能。」
「我會派人去查,如果鋮王知道真相不曾隱瞞,我便不插手此事,若他當真隱瞞,為全大局選擇讓你委屈,替那外室女遮掩身世,到時也不怕被他抹去痕迹查不出真相,叫人哄騙。」
錦繡見他沒追問鋮王的事情,頓時放鬆下來:「多謝阿兄。」
她眼眸彎彎,繃緊的背脊瞬間鬆懈,原本心虛糊弄的臉上扯出個又乖又甜的笑來。
魏昭忍不住失笑。
果然還是個小孩兒。
騙人都不會。
……
蘇錦繡有魏昭陪着,心情難得放鬆開懷,陸家這邊,陸執年卻是心情惡劣至極。
原是想着松墨去一趟積雲巷,蘇錦繡就能乖乖回來,就算不肯回蘇家也定會來一趟陸家,好能求得祖母不再罰他,可陸執年怎麼都沒想到,那珊瑚珠串被扔了出來,連帶着松墨也被趕了回來。
督主府的那些個人手裡都是見過血的,見自家主子新認的妹子被人欺負哭了,推攘之間絲毫沒有留手。
松墨臉上一團青紫,腿磕碰時也瘸着。
伺候在旁瞧着被回來的陸家家主又訓斥了一回的陸執年,他小心翼翼地捧了些茶湯上前。
「郎君別動氣,郎主也不是有意要訓您,他只是今日在朝中受了人擠兌,才會存了火氣,而且蘇家那事的確鬧得大了些,聽聞今日蘇家大郎去宮中當值時,也是流言蜚語不斷。」
比起蘇瑾修受的那些直白惡意,陸執年只是挨了幾句訓斥,簡直不要好的太多。
陸執年沉着臉:「蘇錦繡真將你趕了出來?那魏昭可在?」
松墨連忙說道:「那府邸只有蘇娘子一個人住着,聽聞鋮王妃已經將其買了下來贈給了蘇小娘子,裡頭伺候的下人也都是從鋮王府帶過去的,只有府前守着的那些護衛是督主府的人。」
看陸執年臉色不好,他小聲說道,
「我去的時候外頭的人原是攔着我不讓進的,是蘇小娘子特意放我進去的,她雖將我趕了出來,可我瞧着蘇小娘子只是與郎君置氣,否則也不會一直提及蘇家那位大娘子。」
陸執年聞言緊緊皺眉:「我與蘇姝蘭清清白白,毫無半點逾矩,只是尋常說幾句話就能讓她抓着不放,處處針對,她這樣心胸狹隘怎能擔得起陸家宗婦的位置。」
他是府中三郎,卻是嫡出長子,哪怕年歲小些身份也比前面兩位庶房兄長要尊貴的多,也是陸家將來承繼家主之位的人。
蘇錦繡這般小氣任性,毫無容人之量,性子跋扈甚至還不及那蘇姝蘭半分體貼懂事。
松墨聽着自家主子的話,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想起了今日在積雲巷時,蘇小娘子哭着說的那句退婚的話,那話只在他心頭過了一瞬就消失不見,畢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蘇小娘子有多在乎他們郎君。
松墨低聲說道:「蘇小娘子也是太過在意郎君,才會格外容不下蘇家那位大娘子,否則也不會提起郎君就掉眼淚。」
「她哭了?」
松墨想起離開前蘇錦繡紅着眼的模樣說的無比肯定:「蘇娘子難過極了。」
陸執年聞言神色一松,眼中冷厲也舒緩了些:「她就是這性子。」
松墨見他面色舒緩這才道:「那郎君要不要去看看蘇小娘子,您若去了,她定會高興。」
陸執年遲疑了下,想起蘇錦繡這次鬧出的亂子還是搖搖頭:「先不去。」
錦繡那性子該得好好磨磨,他是陸家將來的家主,將來身邊也自會有其他妾室。
如今錦繡連性子那般柔弱的蘇姝蘭都容不下,那將來進了陸家豈不是會鬧的天翻地覆?
況且這次的事分明是她胡鬧,他若是這會兒去了,只會讓她覺得胡鬧一通就能逼他低頭,倒不如晾她幾日,也好讓她冷靜冷靜。
等她知道錯了,他再過去看她。
「可是積雲巷那邊……」松墨遲疑。
陸執年冷淡:「錦繡是蘇氏女,蘇家那邊只會比我更急,蘇瑾修他們自然會帶她回去。」
蘇錦繡一日不回蘇家,蘇家就會被人戳脊梁骨,那蘇家大郎玉台公子的名聲都快全毀了,蘇家肯定會想辦法帶蘇錦繡回去。
況且蘇錦繡那麼喜歡他,以她的性子,他若幾日不去尋她,她自然會尋上門來主動求他。
陸執年從未懷疑錦繡對他的感情,她離不開他的。
……
「阿嚏!」
錦繡剛咽下一口羊肉,就猛的打了個噴嚏。
「着涼了?」魏昭抬眼。。
「不是,是嗆着了,這湯好辣……」
見她紅着鼻頭伸着粉舌斯哈着氣,魏昭有些哭笑不得地伸手將蘸料取了回來,又將裝着雪耳湯的小盅放在她身前:
「我告知你辣了,你非得要嘗嘗,臉上傷沒好前少吃辛辣,仔細留疤。」
錦繡一邊哈氣一邊抱着雪耳湯喝着,頰邊壓出兩個梨渦。
第28章彈劾,蘇家恨極蘇錦繡
錦繡在積雲巷安頓了下來,陸家也極其安靜。
外界看似無事,可錢家那天的熱鬧卻絲毫沒有過去,蘇家諸人跟蘇瑾修接連幾日過得是格外水深火熱。
蘇鴻先前覺得蘇錦繡好糊弄,根本未曾妥善處置蘇姝蘭的過去,她生母是外室的事也瞞不住有心人。
待到查出那蘇家庶女居然真是外室出身,蘇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折辱嫡出,更險些害死二房遺孤,整個蘇家直接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早朝才剛開始不久,蘇鴻和蘇瑾修就接連被御史彈劾,一個被指治家不嚴,一個被罵私德不修。
安帝雖然沒有當朝喝問,可知道蘇家之事後,下了早朝便將蘇家父子都留在了宮裡。
春日陽光漸盛起來,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蘇鴻跟蘇瑾修立在御正殿外,那朱紅大門緊閉着,外間來來往往的朝臣、宮人都是各色目光相看,似嘲諷,似鄙夷,或是看熱鬧的眼神將父子二人盯得窘迫羞惱,別說是年紀還輕的蘇瑾修,就是向來自傲定力的蘇鴻也是面紅脖子粗,只恨不得挖個坑將自己埋了。
「曹公為何非得與蘇鴻為難?」不遠處有人低聲問。
他身旁站着的正是早朝時彈劾蘇家父子的御史大夫曹德江,聞言只冷言:
「我何曾與誰為難,是蘇家不修德行,有損清流朝臣之名,行事糊塗墜了朝堂顏面,我行御史之責。」
「可是那外室女畢竟只是家事……」
「家事如何,不修己身,不治家嚴,何以治天下?況且蘇家得榮太傅餘蔭,蘇鴻能走到今日有多少是太傅所助,如今太傅身亡,蘇家便如此欺辱太傅血脈,我怎能坐視?」
兩邊相距本就不遠,曹德江的聲音絲毫沒避開蘇家父子。
「當年老國公身亡,若非太傅力保,蘇氏國公之位早被取締,以蘇家能力別說是中書侍郎,怕是想要留在清貴權第立足都難。」
「蘇家之人在朝堂如魚得水,多少是仗着太傅遺澤,可榮大娘子身亡後,蘇家便如此欺她遺孤,當真以為榮家無人?」
曹德江冷眼看向蘇瑾修。
「玉台公子……」
呵!
他拂袖而走,那聲冷笑滿是嘲諷。
蘇鴻臉色僵青,一旁蘇瑾修更是羞惱的無地自容。
御正殿內,安帝聽聞門前小太監回稟外間時,失笑搖搖頭:「這曹公還是這般冷言直語,朕記得他與太傅不和,沒成想竟會替蘇家那小女娘出頭。」
魏昭聞言淡聲道:「曹公與榮太傅不和只是於政事之上有所分歧,二人年紀相仿又曾同為朝中砥柱,賢臣之間多少都會有惺惺相惜,而且蘇家近來與世家那邊走的太近,陛下教訓一下他們也是好事。」
「就你精明。」安帝睇他一眼。
他走到一旁棋盤旁坐下之後,便朝着他道,「過來陪朕下下棋。」
魏昭抬腳走了過去,絳紫袍底卷過桌邊,徑直便坐在了安帝對面。
桌上擺着紫檀木棋盤,安帝落下白子後才問:「朕聽聞你將積雲巷那宅子給了蘇家那個小娘子?」
「沒給,鋮王妃出了一萬abc 兩銀子買的。」
「你就哄朕,那宅子先前多少人想問你買,別說一萬abc 兩,就是三萬、五萬的也沒見你鬆口,如今倒是半送給了人家女娘,怎麼,與那小女娘就這麼投緣?」
魏昭沒去看安帝笑盈盈的目光,彷彿完全聽不出他話中探量。
他只是拿着黑子落在棋盤上,垂着眼睫說道:「是有幾分投緣,若不然微臣也不會在那麼大的䧿山上將人撿了回來。」
「陛下也知微臣近來正為著漕糧的事情操心,那幾個世家跟個烏龜殼子似的找不到破口,臣正頭疼呢,老天爺就起了憐惜,這送上門的緣分微臣稀罕得緊。」
安帝聞言頓時大笑起來:「你這人簡直是鐵石心腸,半點不懂憐香惜玉。」
「微臣就是個廢人,憐給誰看?」
「那人家小女娘多可憐?」
「我救她性命,給她安身之所,她有何處可憐,若不然早摔死在䧿山崖底,那才叫可憐。」
安帝像是被他逗笑,心裏的那絲懷疑散去之後,瞧着棋盤上越來越多的棋子說道:「也就是你說話這般毫無顧忌,不過蘇家近來的確是有些招眼,那蘇鴻跟皇后母子走的太近了些,是該敲打敲打。」
完後他又問,
「你可見過蘇家的那個外室女,長什麼模樣?」
魏昭眉心微蹙:「兩個眼睛,一個鼻子,臉還挺白的……」
「哈哈哈哈哈。」
安帝笑得越發厲害,拿着棋子的手都有些抖,也對,他問一個閹人女人長什麼樣,跟與和尚問梳子有何不同?
早朝上因被世家打壓而有些陰霾的心情變的明朗起來,安帝落了棋子後朝着魏昭說道:
「你這性子也虧得不用娶妻,不然得委屈死人家女娘,不過既然蘇家那小姑娘跟你投緣,你又認了人家當義妹,那就多護着些。」
「蘇家那頭不必忌諱,正巧那國公爵位也懸了太久,前些日子朕本還想着讓蘇鴻襲爵,也算是全了跟蘇老公國之間一段君臣之誼,可他若連家事都處置不清,那爵位也不必留着了。」
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與世家走得近的。
棋盤上的棋子多了起來,安帝神色有晦澀,
「近來陸崇遠越發跳得厲害,朝中步步緊逼,處處想要逼朕退讓,往日他好歹還顧全朕顏面有所收斂,今日卻連朕想修個問仙台他都要跟朕做對,就差騎在朕頭上來,朕絕不能容他之勢。」
魏昭看着突然冷怒的安帝,平靜落下一子:
「陛下不必放在心上,陸家這般張扈,正是因漕糧之事惱羞成怒,也是他們心中忌憚忍耐不住。」
「臣為陛下劍鋒所指,定會替陛下剷除世家,還朝堂清明。」
安帝聞言陰鷙消解,恢復溫和。
「還是你最懂朕。」
他神情放鬆,「先前你進獻給朕的丹丸甚是有用,朕近來覺得身體極為精猛,你獻葯有功,想要什麼獎賞?」
魏昭垂頭說道:「能為陛下效命是微臣幸事,微臣所有一切皆是陛下恩賞,微臣只願陛下萬壽無疆,別的再無所求。」
安帝頓時朗笑出聲,拍着他肩膀笑道:「你呀,總是這般貼心。」
「也只有你,才能讓朕安心。」
一局下完,魏昭恰到好處地輸給了安帝。
堪堪一子半勝利,贏了向來以聰慧絕倫著稱的魏昭後,安帝只覺得神清氣爽,彷彿將先前陰霾全都拋開,他領着隨侍的太監就去了後宮,全然忘記了外頭還在站着的蘇家父子。
魏昭起身出了殿外,滿是嫌惡地拿着帕子擦了擦剛才被拍過的肩頭。
「督主,蘇侍郎他們還在那兒站着。」
魏昭扔了帕子,掃了眼那被曬得頭暈眼花的父子二人:「陛下去陳妃娘娘那裡了,未曾吩咐,只說不得待會兒會想起召見他們。」
那侍衛瞬間明白。
這蘇家父子當真如傳言中所說,招惹到了魏督主。
誰都知道陛下去了後宮,明日之前不會再來正殿。
那侍衛不敢多言,站回殿前繼續執守,蘇鴻父子從早上站到下午,被曬得臉色蒼白時想要尋人問一問安帝是何意,可門前侍衛只說陛下尚無交待,二人哪怕站得腿軟也不敢擅自離開。
二人本都是金貴之人,早朝前用過早食之後,一整日便滴水未沾,粒米未進,站到雙腿打顫頭暈眼花。
等到天色徹底黑下來,宮中守衛點上宮燈,宮裡變得靜悄悄的。
也不知站了多久,蘇鴻扛不住險些暈過去時,才有人來說他們可以回去了。
蘇瑾修臉色慘白的瘸着腿扶着同樣雙膝發軟的蘇鴻,二人一路從御正殿走着官道出了宮門,踉蹌狼狽的模樣落在遇到的所有人宮人眼裡,那些詫異目光讓蘇瑾修恨不得能直接暈過去。
等支撐着坐上馬車,父子二人被送回蘇國公府,蘇老夫人跟大夫人都是快步迎了出來。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尋常當值下午就該回府,可今日父子二人卻都是一去不回。
已經臨近亥時,宮門都已下鑰,別說蘇大夫人鄒氏坐不住,就連蘇老夫人也焦急異常。
蘇鴻二人被下人攙扶進了屋中,坐在椅子上時疼的都彷彿感覺不到自己的腿。
二人咕咚灌下幾杯茶水,蘇鴻才蒼白着臉說道:「今日早朝,我和瑾修被曹公彈劾,陛下動了怒氣,我與瑾修在御正殿前站了一整日。」
鄒氏臉色都變了:「曹公為何彈劾你們?我們與曹家從無舊怨。」
「還不是因為錦繡!」
蘇鴻臉上難看地厲害,說起錦繡時哪還有半點往日溫和。
「先前錦繡鬧出事端的時候我就知道,榮家留下的那些人脈定會反噬,可沒想到榮太傅的故交都還沒動手,曹公就先容不下我。」
曹德江跟榮太傅往日並不和睦,甚至於二人時常會在朝中爭執,誰能想到榮太傅去了之後,這曹公居然會為他那一絲血脈出頭?
蘇老夫人眼中沉凝:「陛下怎麼說的?」
「陛下什麼都沒說,也未曾訓斥我們,可就是這般冷待才叫我心裏不安。」
若訓斥幾句,他還能出言辯解,可聖上從頭到尾冷着他們,叫他們父子站在殿前被人指點。
蘇鴻嘴唇乾的裂口,一說話就疼的厲害,
「母親,曹公彈劾我們治家不寧,說瑾修私德不修,還拿姝蘭和錦繡的事情攻訐於我,若陛下真因此厭了我們,那國公府的爵位……」
蘇老夫人神色陰沉了下來。
鄒氏看着臉色蒼白又狼狽的蘇鴻二人,看着蘇瑾修哪怕坐在那裡依舊有些發顫的雙腿,氣的眼睛通紅。
「我就說蘇錦繡不是什麼好東西,多大的點事情非得鬧的滿城風雨,她捅下一堆漏子,卻要你們來替她受過,如今還鬧到了陛下面前,她這是存心想要害死你們不成?」
蘇家名聲一直很好,陸家那邊也幫忙使力,眼見着襲爵在即,可如今全被蘇錦繡給毀了。
鄒氏說話時滿是怨憤,
「國公府的爵位若是丟了,瑾修也因這次的事情損了官聲惹陛下厭惡,我跟蘇錦繡沒完……」
「行了,你還嫌鬧的不夠厲害?」
蘇老夫人冷斥了一聲,見鄒氏憤憤不平,她冷怒道,
「你們先前做這事兒的時候就該想到掃乾淨尾巴,既想留人,又沒做乾淨身份,還怪的旁人抓住你們把柄?」
蘇鴻臉色難堪,他哪能想到向來乖巧聽話的蘇錦繡,會突然這般不留情面?
蘇老夫人深吸了口氣,她雖然也厭惡錦繡惹出的麻煩,氣她不顧大局,可是眼下不是置氣的時候,該想想怎麼讓蘇錦繡回來才行。
外間議論的無非是蘇姝蘭的身份,也無非是他們縱容外室女欺壓嫡女,險些害她性命。
蘇姝蘭這邊大可送出國公府去城外安置一段時間,而蘇錦繡那邊只要回了府,蘇家上下相處和睦,外頭那些閑言碎語自然也會慢慢褪去,這京中從來都不缺熱鬧可瞧,只要有了新鮮事,不用多就就沒人會再記得蘇家這點兒糟心事情。
蘇瑾修神色複雜:「錦繡沒那麼容易回來。」
那天夜裡他那般求她,姝蘭又跪又磕頭,好話說盡了錦繡都沒半點心軟。
她好像鐵了心要讓蘇家難堪,讓他們難受。
「錦繡怕是恨極了我,絲毫容不下姝蘭的事情,那天夜裡她甚至還說出要跟陸家退婚的話來,而且為了不見謝寅,她連鋮王府也不待了,連夜就跟着魏昭一起搬去了積雲巷,她是誰的情面都不給。」
「那找陸家過去,她那麼喜歡陸執年,肯定說的只是氣話……」
鄒氏的話沒說完,蘇鴻就搖搖頭:「陸家不會出頭的。」
䧿山的事情陸執年雖然也有份,可說到底蘇錦繡沒死,陸執年言行雖然有失卻也算不上大的罪過,不像是蘇家因着蘇姝蘭的身份被人死死抓着把柄,御史彈劾的也從不是䧿山之失,而是蘇姝蘭充庶欺嫡。
蘇家今日丟盡顏面,早朝之上陸崇遠也絲毫沒有開口替他們解圍,這個時候陸家恨不得蘇家能將惡名攬盡,又怎麼可能會將陸執年推出來替他們背鍋?
蘇老夫人聞言沉着眼。
蘇家的事情耽擱不得,她也絕不能讓蘇錦繡毀了蘇家兒郎的前程,而且跟陸家的婚事不容出差錯,錦繡再鬧下去萬一惹惱了陸家那頭……
這事情必須儘快了斷。
蘇老夫人沉聲說道:「她不見你們,總不至於連我這個祖母也不願意見,我親自去積雲巷求她回來。」
她也心疼錦繡,可若阻了蘇家的路,就別怪她心狠。
第29章蘇老夫人來了
蘇老夫人去積雲巷這日,天氣極好,魏娘子過府替蘇錦繡換藥。
院中薔薇結了花骨朵兒,綠蔓也爬上竹子架頭,花蕪和蔣嬤嬤在外指揮着幾個婢女扎着鞦韆,錦繡支着頤靠在窗邊與魏娘子說笑,聽着她講她在蜀中那邊行醫時遇到的趣事。
「你是不知道我遇到的那些個稀奇古怪的人,就去年年末時遇見個渾身長毛的,就那種黑漆漆的長毛,連臉都蓋住只剩兩眼珠子,他怕白日被人瞧見,就大半夜偷溜進醫館杵在我房門前,那麼大黑漆漆的一團,我還以為是熊瞎子成精了,當時給我嚇的勒,魂兒都差點沒了。」
「還有一回,我替人看病缺一味藥材,那葯長在深山懸崖邊上,我正綁着繩子下去採藥呢,誰知道腦袋頂上居然跑出來個出恭的,我不知道我當時那個心啊,爬上去恨不得能打死他,那臭味兒洗了十回都好似還能聞到。」
錦繡笑的身子亂顫,梨渦深陷時卻羨慕至極:「魏姊姊走過好多地方。」
「也不算太多,只可惜這幾年邊境不怎麼安寧,要不然我還想去北羯那邊看看呢。」
魏娘子有些遺憾,「我聽聞北羯有個部族擅長巫術,其巫醫一道十分神奇,若是能前往看看此生倒也滿足了。」
「魏姊姊好自在。」
錦繡眼眸欽羨,與她過往認識之人不同,魏娘子年過三十卻未曾嫁人生子,她東奔西走汲取各地醫術精華,學以致用之後,再融合她原本的醫術發揚光大,她從不敝帚自珍,與她交流過醫道之人遍布大魏。
雖是女子,可各地醫師卻有不少人奉她為師,就連京中太醫署的人對她也頗為敬重。
錦繡哪怕還年少時,也頂多就是比其他貴女肆意張揚一些,可她卻知道自己的生活永遠都被困在那劃定的圓圈裡。
無論她出身又多高,家世有多好,都永遠不能越了那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她可以恣意兩年,可以快活兩年,可等過了及笄後就得收斂性情,如京中其他女娘一樣成婚生子,走早在她出生時就定好的路。
魏娘子的人生是她從未見過的,卻又讓被困了一輩子,最後死在那方寸之地的錦繡無比嚮往。
「好羨慕姊姊能四處遊走,看盡山河風光。」
「你也可以啊,你還小,多的是時間,大可尋你喜歡的事情。」
錦繡怔了下,她也可以嗎?
屋中氣氛正熱,錦繡被魏娘子說的心思浮動時,外頭突然有人進來,也不知跟蔣嬤嬤說了什麼,待她過來時臉色就極為不好。
「女郎,蘇家那頭來人了。」
錦繡笑容一頓,先前阿兄已經吩咐過了,蘇家的人進不了棠府大門,可如今外頭的人依舊來回稟:「是老夫人?」
蔣嬤嬤點點頭:「她領着蘇家那位大夫人一起來的,眼下就在門外。」
要是來的是蘇家其他人,甭管是蘇鴻還是蘇瑾修,都大可跟陸家那長隨一樣直接扔出門外,可偏偏來的是蘇老夫人,是女郎的親祖母。
別說是將人趕出去了,就只是將人擋在門外多站一會兒,都容易叫人說嘴女郎不孝。
這尊長二字,就如大山壓得蘇錦繡動彈不得。
蔣嬤嬤滿臉擔憂:「女郎,昨兒個早朝之上聽聞蘇家父子在聖前吃了掛落,這蘇老夫人突然找過來,瞧着怕是來者不善,要不然我去請王妃過來,您先避一避……」
不能將人擋在外面,稱病躲一躲總是可以的。
錦繡聞言卻是搖搖頭:「遠水救不了近火,鋮王府離積雲巷遠,姨母就算得了消息也趕不及過來,況且她們今日既然是衝著我來的,就算我現在病得要死了,親祖母想見我也是避不開的。」
「可是您……」
蔣嬤嬤怕錦繡對上那兩人會吃虧。
蘇錦繡有些害怕蘇老夫人,可是很多事情她終歸要自己面對,總不能事事都依靠着魏昭和姨母,她朝着蔣嬤嬤道:「煩請嬤嬤先讓人將她們引去前廳,就說我服過葯後就過去。」
蔣嬤嬤見錦繡主意已定只能先行出去,不過她到底還是不放心,悄悄叫了人走角門出府去鋮王府通風報信。
這邊蘇錦繡扭頭看向魏娘子:「魏姊姊,你有沒有什麼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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