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陽依舊是一本正經的態度，甚至有些不苟言笑，說起話來就像個長輩似的。
他也確實比她大了十歲。
單媛媛的臉色有點泛白，就連沈子慕的也不太好看。
宋莞也猶豫了片刻，儘管兩家關係不好，可這個圈子裏面低頭不見抬頭見，風水也是輪流轉，指不定以後能牽扯上些許關係，所以她還是端着酒杯走到了他面前。
「曲先生好。」
男人抬頭看了看她，只一眼，宋莞也就看清楚了他眼底的侵略性，像只蟄伏的獵豹。
「這酒似乎不夠烈。」
他道。
宋莞也皺了皺眉：「我不會喝酒。」
「單小姐跟你是舊識，我倒是聽說你酒量還算不錯。」
宋莞也簡直服了單媛媛，怎麼到哪兒都要提到她。
可是她今天親戚來了，實在是不想喝烈酒，她抬頭看了眼沈子慕，但他對上她的視線，就把頭給偏開了。
她明白了，沈子慕不會因為她駁了曲賀陽的面子。
兩個人關係也的確沒有好到那種地步。
可她還是有點心寒，這一個月當普通朋友她自認為跟他相處還算愉快，假如他出了點事，她不會袖手旁觀的，哪怕她跟他經常性接觸也只是為了解開自己的心結。
宋莞也站着沒動。
她可以喝酒，但要她拿身體開玩笑，她不幹。
曲賀陽就這麼盯着她看，漸漸帶了點壓迫。
沈嚴征卻端了杯酒，似笑非笑道：「曲總，小也今天身體不適，我代替她喝。」
沈子慕猛地轉過頭來看着她，抿了抿唇，他想開口說點什麼，宋莞也卻再也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理會沈嚴征。
她看了看曲賀陽，突然彎了彎嘴角，笑得明艷動人：「曲哥，我是真的喝不了烈酒，別逼我了唄。」
所有的人都怔了怔，大家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宋莞也這麼笑了。
上一次看見還是在她追沈子慕的時候。
而沈子慕的眼底有點沉，這個笑容，像極了宋莞也第一次撩撥自己那會兒的笑。
單媛媛的臉都要給氣歪，宋莞也現在這是什麼意思，又要勾搭一個？
事實上，宋莞也只是覺得自己笑得乖一點，別人就不會太為難自己。
但她沒有意識到，在她眼裡的「笑容可掬」，在其他人眼裡就不大正經了。
可見五官長得太美艷，哪怕是裝乖也像釣凱子。
曲賀陽這下多打量了宋莞也兩眼，不再為難她：「喝杯果汁也行。」
宋莞也這下是給自己解了圍了，她也不想逗留多久，片刻後就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沈嚴征起身去送了她。
曲賀陽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對沈子慕道：「你兄長對宋小姐有意思。」
沈子慕沒做聲。
「不過，宋莞也很漂亮。」
他點評道。
一旁的單媛媛面色複雜，曲賀陽對自己的評價是能看，卻不吝讚賞宋莞也漂亮，這當中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同樣面色複雜的還有沈子慕，他已經儘可能避免讓曲賀陽見到宋莞也，沒想到今天還是撞上了。
……沈嚴征送宋莞也回去的一路，挺安靜。
雖然他很想問問她心裏怎麼想的，但怕她煩，只好自己心裏憋着。
他送完人回到家，半夜睡不着，打算下樓喝點什麼冷靜冷靜時，卻看見沈子慕也在沙發上坐着。
「怎麼，你也心情不好？」
沈子慕看都沒看他。
沈嚴征道：「你說曲賀陽會不會色迷心竅，萬一看上小也了，去跟人家聯姻？」
「那又如何？」
沈子慕卻是淡淡的反問。
沈嚴征心塞，他弟沒有感情，可能只是為了某種利益才跟宋莞也噹噹表面朋友，不會明白自己的焦灼的。
沈子慕沒過多久就回了房。
這一晚，噩夢纏身。
他夢到自己殘缺的手指，又夢到個小姑娘，他耐心的哄着哄着，小姑娘卻笑嘻嘻的看着他：「你當真啦？
我逗你玩的，只是無聊時候的消遣而已。」
沈子慕醒來時，印入腦海的問題是，如果曲賀陽對宋莞也有意思，該怎麼辦。
然後他立刻得出了答案：他會讓給他。
沈子慕和曲賀陽結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用千辛萬苦來形容都不為過。
而且他沒料錯，第二天曲賀陽就打電話暗示他帶着宋莞也一塊出去玩。
沈子慕說好。
不過昨天自己沒有開口幫忙的事，她或許會不高興。
沈子慕甚至想過要怎麼哄，但是等到他見到宋莞也時，對方的態度卻正常到不行。
「出去玩么，行啊。」
至於昨天的事，她本來就不抱太大期望，不期望，也就沒有那麼生氣了。
沈子慕卻沉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麼，難道想聽到她拒絕出去嗎？
……對於宋莞也而言，曲賀陽更像是個長輩，見了面，也就是更長輩那樣笑得甜一點。
「之前有沒有去爬過這樣的高山？」
「沒有，我不太愛這種運動類的項目。」
「運動類」三個字，讓曲賀陽一貫嚴肅的表情也有了點細微的變化，他清楚宋莞也向來路子就比較野，但是這麼直接了當，也是不常見。
曲賀陽道：「跟着曲哥就行，我會護着你。」
宋莞也對新鮮事物還是比較好奇的，一開始還挺有興緻，只不過沒走一會兒，她就累得有些走不動路了。
她直覺是想退縮，但已經走出這麼遠了，這種深山老林里要她一個人回去，她也不太敢。
宋莞也打的主意是，找個人替她背背包什麼的。
她率先看了看沈子慕，琢磨了一會兒，放棄了。
他身邊跟了個曲如歲，她的包這會兒已經掛在他身上了。
誰叫他們兩家關係好，而自己就是個普通朋友。
但她已經很感謝當個普通朋友了，起碼她那種害怕心裏在逐漸消失，感覺自己稍微有活力了一點。
其實今天如果沈嚴征在也行，但他出差了，蔣慧凡也沒有跟來，她咬咬牙，只能靠自己了。
曲如歲把宋莞也的心思收在了眼底，朝沈子慕打趣道：「宋小美人想要你給她背包呢。」
沈子慕想了想，說：「我也不是超人。」
意思就是，愛莫能助。
曲如歲卻想到了她剛剛給他背包時摸到了他的腹肌，身材簡直好到沒話說。
這次上山，或許能幹點什麼。
……好在沒過多久，大夥停下來休息了。
宋莞也累得恨不得找個地方趴下睡一覺，但是這次來的人蠻多，她不好做些太粗魯的動作。
何況其他女人都沒有跟她這樣。
不過宋莞也最慘，大部分人都是成雙成對，再不濟也找了相識的朋友，只有她一個人，單槍匹馬。
宋莞也想到這兒，頓了頓，看向了單媛媛。
她的東西也全部都是自己背，曲賀陽是她金-主，當然不會伸手累了自己。
單媛媛看見她的打量，冷笑了一聲。
半斤八兩，看什麼看。
但很快單媛媛就冷笑不出來了，曲賀陽走到了宋莞也面前，拎過了她的包：「我替你背。」
宋莞也有些受寵若驚了，「我自己來就行。」
「一個小姑娘家，一個人背着這麼重的東西，等會兒半路就不行了。」
曲賀陽依舊不苟言笑，語氣倒是挺好，「何況上去要兩天時間。」
兩天？
宋莞也傻了。
這才兩個小時她就受不了了，她真想像不到，兩天她會累成什麼樣子。
宋莞也去尋找沈子慕的身影，都怪他沒有把話給說清楚，不然她肯定是不來的。
可惜沈子慕在和曲如歲吃東西，並沒有看她一眼。
大夥休息了差不多十來分鐘，就重新上路了。
宋莞也好歹包不是自己背，倒是沒有那麼累了，中間又休息了一陣，然後吃了個中飯，下午四點時，大夥就開始準備各自的睡袋以及生火煮飯了。
大家都像是有經驗的，只有宋莞也第一次來，沒有帶主食，只有乾巴巴的麵包。
睡袋倒是數她的最精緻好看。
宋莞也一共只認識沈子慕、曲如歲、單媛媛、曲賀陽四個人，本來她想去沈子慕那兒借點吃的，他跟曲如歲共一鍋，後者充滿歉意的看着她，「抱歉，只做了兩人份。」
「沒關係，是我自己忘了帶。」
宋莞也只好回去啃自己乾巴巴的麵包。
大夥的飯真是太香了，她吃麵包味如嚼蠟。
沈子慕往曲賀陽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邊半天每個動靜，他盯着自己手裡的自熱米飯看了會兒，正打算抬腳朝宋莞也走過去，曲賀陽卻站了起來。
「謝謝曲哥。」
宋莞也太感動了。
曲賀陽在這一天倒是對宋莞也有些改觀，其實上來的男女都不是男女朋友關係，嚴格來說，算是「掛靠」關係，爬山順帶玩玩曖昧，來個一-夜-情。
她自己一個人卻沒說要靠任何人，連背包這事，他等着她來開口，最後卻還是他自己主動。
雖然都是他背包，意義就不一樣了。
一個是她來找他「庇護」，另一個就是他順便搭把手。
或許這宋家小姐也沒有外頭說的那樣。
曲賀陽盯着她思緒萬千，宋莞也卻在感慨米飯太好吃了。
這小姑娘也是心大，不知道周邊的男人都看了她多少眼，有幾個甚至一開始在等她過去「湊對」，後來是自己說了話，那些人才作罷。
不過宋莞也很快就明白了點東西，在她打算躺下來休息時，卻聽見不少男女往叢林深處跑，她因為好奇跟過去看了幾眼，就聽見了一些曖昧的聲音傳來。
她先是一怔，明白過來是什麼以後，嚇得立刻退了回去。
路上跑得太急了，在撞到人的時候，嚇了一大跳。
宋莞也抬頭一看，發現是沈子慕，幾步外站着曲如歲。
她看了看他倆，臉色微變，他們是不是也要去做這種事？
「宋小姐，你怎麼了？」
曲如歲好脾氣的問。
沈子慕盯着她的臉色看了一會兒，淡淡道：「別多想。」
宋莞也想起沈子慕這個人的潔癖，的確是受不了這樣的場合。
她回到了睡袋以後，心情依舊靜不下來，半個小時以後，她能感覺到陸陸續續回來的人。
那些人都睡着得挺快。
宋莞也睡在這群人當中，渾身僵硬。
等到她感覺到周圍都靜下來了，才起來打算到周邊深吸一口氣。
宋莞也走到一個大石頭旁邊，然後看見了曲賀陽正坐在上面抽煙。
「睡不着？」
男人問她。
宋莞也點點頭，「爬山……他們都這樣？」
曲賀陽沉思片刻，明白過來，向來嚴肅的臉上終於有了調侃的笑意：「沒在外頭試過？」
「沒試過。」
宋莞也搖搖頭。
曲賀陽的臉色有些意外，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理解錯她的意思，少了外頭兩個字……他琢磨了一遭，越發覺得這宋小姐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樣。
「每年來登山，不發生點什麼的只有阿禮。」
曲賀陽道，「今年加個你，不過這是對的，留着那個體力爬山更好，到了山頂，自然會有更美的風景。」
宋莞也覺得他意有所指。
另一邊，沈子慕跟曲如歲也在看夜色。
「你有沒有覺得，我哥對宋莞也的關注實在是太多了些？」
曲如歲說，「你什麼時候見他給女人背過包，而且今天還主動給了米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沈子慕答非所問道：「回去睡吧。」
曲如歲也知道明天會有更多的體力消耗，得儘早去休息。
結果兩個人回去，恰好看見宋莞也和曲賀陽從角落裏面出來。
曲如歲挑了挑眉。
她哥甚至溫柔的叮囑人家：「知道你今天很累，好好休息。」
沈子慕不做聲的躺回了自己的睡袋裡，曲賀陽說的「很累」兩個字，讓他腦子裡閃過了一種可能。
可今天曲賀陽對宋莞也的照顧，不就已經預示了這種結果嗎？
宋莞也第二天醒來時，腰酸背痛。
但是路還是要趕。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走了。
第二天遠比第一天要難受許多。
宋莞也甚至感覺到自己腳底起泡了。
不少女士都有男士幫忙揉腿，宋莞也只能自己稍微捶了捶。
可這還不算什麼，不久以後宋莞也就覺得自己腦子暈得厲害，喘不過來勁兒。
當她看着左右的人都拿出了小的氧氣瓶時，心瞬間就沉了下去。
她沒有這個。
宋莞也看着給曲如歲拿氧氣瓶的沈子慕，猛喘了兩口氣。
有些缺氧的感覺真不好受，不僅缺氧，就連耳朵裏面都是冷冰冰的，十分刺痛。
她甩了甩腦袋，也沒有擺脫掉這種感覺。
「有人有多的氧氣瓶嗎？」
她還是試着問了一句。
所有的人都默不作聲，這種東西儘管最後不一定用的完，但誰知道有沒有意外情況。
曲如歲在宋莞也的視線掃過來時，也偏了偏頭，沒有跟她對視，無聲的拒絕。
曲賀陽臉色微變，朝她走過來，她狀態倒是不算特別差，但受不了應該是真的。
「還好嗎？」
「沒事。」
曲賀陽朝單媛媛看過來，她臉色一白，遲疑了片刻，還是道：「吸我的吧。」
宋莞也只吸了兩口。
她坐在路邊喘氣，其實好過了不少，她無意中偏過頭看見曲如歲拉拉鏈，看見她包里還有一瓶小氧氣瓶。
宋莞也再看看沈子慕手上的那個，有點難以置信。
她不明白曲如歲為什麼會不願意幫她到這種地步，她還覺得她是個美女姐姐呢。
曲如歲路過她的時候還關切的問了一句：「宋小姐，你還好吧？
我這裡只有阿禮準備的一隻氧氣瓶，我身體狀況也不太好，所以……」宋莞也沒啃聲，她就是難受了點，起碼撐得住。
只不過大部隊走了以後，她沒力氣繼續了，曲賀陽陪着她慢慢走，兩個人到時，已經是大半夜。
所有的人已經吃過飯都休息了。
曲賀陽道：「你先坐會兒，我去找柴火生火。」
宋莞也勉強笑着說好。
等他一走，她就艱難的挪着步走到了沈子慕身邊，她真的太需要一口新鮮氧氣了。
曲如歲包里還有一個，這個其實可以給她用的。
宋莞也看見了沈子慕的包，伸出手，又縮回來。
猶豫了幾次，最終還是伸出手了。
她知道這個或許是偷東西，但是她太難受了。
然後一隻手阻止了她。
宋莞也抬頭，看見沈子慕正冷淡的盯着她看。
「我就吸一口。」
她懇求道。
沈子慕沒有動，宋莞也的心涼下去：「曲如歲她包里還有一個。」
「你看錯了，她今天上來說她沒有帶。」
沈子慕道。
「是真的有。」
宋莞也在黑暗中的眼睛已經紅了，但是她發不出哭泣的聲音，她另一隻手想去推開他阻止她的手，「我就吸一口，就一口，我難受。」
沈子慕道：「或許你可以去問曲賀陽，他怎麼樣也有辦法。」
宋莞也的眼淚就掉下來了：「你叫我來的，可是你沒有告訴我要準備這個。」
沈子慕看了她片刻，就有點心軟了，正要鬆開手，就聽見小姑娘平靜的說：「我不要了。」
「我討厭你。」
她顫抖的說。
沈子慕覺得心裏一陣刺痛，密密麻麻的，他想伸手將她拉回來，卻看她甚至晃了晃，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