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霄看着住持奇怪的行為，卻不知這話是對誰而說。
定定站了半響，他轉身高聲對寺中道：「沐雲辭，如若此時不回，永安王府永無你立足之地！」
隔日，大婚至。
秦九霄的迎親隊伍聲勢浩大，比之當年她入府，不知熱鬧幾凡。
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紛紛感慨這盛大場面。
一身喜服的秦九霄騎於高大白馬之上，修眉鳳目，芝蘭玉樹。
沐雲辭抬眸看着身着喜服的秦九霄，心裏卻只剩一片麻木。
花轎行到一半，突然有激動興奮的聲音遙遙傳來。
「沐家軍凱旋歸來！」
「沐家軍凱旋歸來了！」
這喜訊迅速在百姓間傳播，越來越大的聲音逐漸蓋住秦九霄迎親的嗩吶聲。
「沐家軍凱旋歸來，快去城門口迎接！」
沐雲辭一震，耳邊似有軍中的哀歌響起，無數陣亡的同袍面容划過她眼前。
「梅落南山畔，親人遠望，千里風霜，星月伴我還鄉……」
不知從哪兒傳來的銅鈴聲響起，一滴眼淚划過她頰邊。
將士們！我們回家了！
隨着這念頭一起，沐雲辭的魂體逐漸消散，驀然化為一片虛無……

第10章

百姓們紛紛往城門口涌去，堵住了迎親隊伍的路。
盧風忙看向秦九霄：「王爺，我們要不要……」
秦九霄面容冷漠地吩咐：「繼續往前。」
迎親隊伍繼續往前，但還未前行多遠，兩隊御林軍疾步而來攔住秦九霄。
隨着訓練有素的御林軍站成兩排，明黃的龍輦從街道出現。
秦九霄眉目緊皺，下馬行禮。
皇帝謝玄從轎輦上走下，神情嚴肅而冷厲。
秦九霄喚道：「參見皇兄！」
謝玄看了眼秦九霄身後喜氣洋洋的隊伍，臉色越發難看，他沒應秦九霄的話，而是對着一旁的侍衛下令：
「來人，給我將他這身衣服扒了！」
幾個御林軍隨之上前，秦九霄一退，冷聲道：「皇兄這是作何？」
謝玄見他還想反抗，勃然震怒：「秦九霄，你敢抗旨？」
秦九霄動作一頓，紅色喜服被脫下，又被套上一件白色外衫。
待換好後，秦九霄定睛一看。
——竟是喪服。
這是要他為沐家軍守喪？4
秦九霄眉眼染上怒意，然而謝玄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直接吩咐道：「帶走！」
秦九霄被強行帶往城門。
大軍得勝歸來的號角已經響起，遠處煙塵漫天，那綿延的軍隊越走越近，直到停在城門前。
全軍倏地跪下，黑壓壓一片聲勢驚人。
秦九霄這才發現，軍隊最前方的竟是身坐輪椅的沐靖，他身旁，站着自稱沐捷的那年輕小將。
驀地，原本渾身散發著冷意的秦九霄心中不安湧起，他抿緊了唇，心跳越來越快。
看見謝玄，神色悲哀的沐靖從輪椅上撐起，強撐着跪在了地上。
「回稟陛下！沐家軍此次殲滅敵軍近五萬，羌國大將軍拓拔炎被我方斬首，十年之內，羌族不敢再犯！」
「沐卿快起……」謝玄不顧帝王之儀快步走過去抬手將人扶起，神情沉痛。
沐靖卻再次深深一拜，整個身體都幾乎埋在地上，嗓音嘶啞。
「我方犧牲士兵兩萬八千人，主將沐雲辭斬首拓拔炎後，中箭而亡。」
「我沐家軍眾將士不負皇恩！不負百姓！不負天下！」
話落，謝玄身後的秦九霄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揚聲道。
「什麼主將沐雲辭中箭而亡……沐靖，你可知欺君是什麼罪！」
謝玄怒喝：「混賬，你給我閉嘴！」
秦九霄血氣翻湧，呼吸粗重。
他如同一頭被惹怒的豹子，煞氣四溢，瞳仁紅得嚇人。
「沐雲辭明明在鎮國寺，我這就去將她帶回來讓你們看看……」
突然，一陣空靈而悠遠的銅鈴聲響起。
跪在地上的黑壓壓的士兵們漸次散開，露出一條道路。
接着，就見八個將士抬着一副純黑的棺木，緩緩走上前。
而那銅鈴聲，正是由掛在棺材四角的招魂鈴傳來。
他們莊嚴而肅沐，每一步都走得堅定卻又緩慢，似乎怕驚擾了棺中之人。
隨着清脆銅鈴聲漸逼近，秦九霄連呼吸都屏住！
難以言喻的驚懼如潮水般湧進身體，心臟像是被細細的絲弦一圈圈纏緊。
這時，走到最前方，抬棺將士們撲通一聲跪下。
眾多粗豪的漢子們臉上卻溢滿淚水，聲帶哭腔。
「陛下！元帥！我們帶雲辭將軍回家了！」

第11章

秦九霄只覺眼前一陣眩然，他臉色變得比身上那領華貴的喪服還白的令人刺目。
一個又一個不曾細想的細節在他腦海中閃過，可他卻固執的不願相信。
「我不信，沐雲辭絕不可能在裏面，你們全是騙子，沐雲辭你給我出來……」
他想要上去打開那棺材，卻被一群神色憤怒的將士攔住。
秦九霄不管不顧想要動手，謝玄一聲爆喝：「將永安王給我拿下。」
就在這劍拔弩張至極，一道冷然的嗓音傳來。
「將棺材打開！」——竟是沐靖。
將士們不可置信地望過去，失聲道：「元帥！」
沐靖又說了一遍，喉頭微微發抖，聲音卻變厲：「打開！」
就連謝玄亦不忍道：「沐卿不必順這孽障的意，我這就將他抓起來……」
沐靖微微搖頭，又抬手對身後的沐明修示意。
沐明修嘆了口氣，走上前帶着喑啞難抑的腔調道：「堂姐，得罪了！」
沉重的棺門被緩緩推開，一股森冷至極的氣息率先傳出。5
隨後一張毫無血色卻又美得驚人的臉露出在眾人眼前。
沐雲辭靜靜躺在棺木中，彷彿只是睡着。
她的身下是一塊完整而巨大的冰，邊上撒滿不知名的花草，左側則是斷裂的紅纓槍。
領頭的將領抹了把眼淚，解釋道：「這是為了保住雲辭將軍身體不腐從邊疆冰川上挖的千年玄冰和草藥。」
秦九霄彷彿聽不見他們對話，只紅着眼死死盯着棺木中的那張臉，下一刻，他身體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撫上沐雲辭。
而沐靖，終於第一次動手。
就算是殘了，他也是曾經的楚國戰神，秦九霄十五歲就帶兵上戰場，自然也不甘示弱。
只是兩人手剛碰在一起，就被謝玄喝道：「你們都當朕死了嗎？」
秦九霄是個瘋子，沐靖卻不能不管不顧，他稍一怔然的瞬間，秦九霄便觸碰到了沐雲辭。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從秦九霄指尖傳來，那絕不可能是活人會有的溫度。
他一隻手捂住胸口，身體顫抖厲害，整個人跪倒在棺材前。
「沐雲辭，別耍花樣，你不是想要頭髮，想要學琴，想要學畫，我都答應你，你給我睜開眼……」
棺中的人依舊沒有一絲動靜。
秦九霄繼續撕心裂肺的凄厲詰問：「你不是說本王想要什麼你都能辦到？你說話啊？」
沐靖眼中帶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說什麼？你不是從不願與她說話？她根本就不喜歡彈琴也不喜歡畫畫！」
秦九霄置若罔聞，發出一聲低啞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沐雲辭，你這個騙子！」
沐靖握緊雙拳，深深吐出一口氣，對着謝玄道：「陛下，求陛下允許臣妹雲辭與永安王和離，臣想將雲辭葬回沐家祖墳。」
秦九霄猛地抬頭，眼裡是瘮人的執拗，卻又夾雜着幾分無助。
謝玄看着眼眸猩紅的秦九霄，沉默片刻，閉上眼吐出一個字：「允！」
沐靖跪下：「謝陛下！」
謝玄一抬手，示意御林軍將秦九霄帶走。
秦九霄卻緊抱住沐雲辭，就在士兵靠近他時，他突然身子一傾，嘴裏噴出一口鮮紅的血。
那血順着棺木邊緣緩緩流下，所有人俱是一驚。
秦九霄卻一把將人抱起，跌跌撞撞就要跑。
眾人想要攔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