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紅妝》[暮色紅妝] - 第3章

有一日,我怎麼忍都忍不了,她用燭火撩我的眼睛,我刺疼得無法忍受,我記得我明明很努力地忍了,可汩汩的液體就是朝下落。我好恨我自己,我真沒出息,我怎麼能在她面前哭呢。後來我聞到了血腥氣,心裏轉而高興起來,原來是流血了。流血也好,流血總比流淚好。我有時候被她虐打得受不了,就會一遍遍告訴自己:我一定要記住這個疼,只有記住了疼,她殺我娘親的恨才不會隨着我長大的時間淡化。我好害怕啊,好害怕忘掉那日渾身冰涼、痛到無法呼吸乾嘔的感覺。我恨我的記憶,娘親對我那麼好,我居然漸漸地有些忘記娘親的容貌了。我不可以忘,我會壓制長大後記憶消退的本能,我要永遠記得娘親的好以及娘親的模樣。還有,那日的恨。每次公主折磨完我,我就會一個人在房裡待着溫書等傷好。我沒有告訴爹爹。爹爹有爹爹報仇的路,我有我報仇的路,我不要靠任何人。爹爹很忙,他在家裡的日子越來越少,每次回來都是帶着一堆人去書房商談事情。春去秋來,我看着爹爹帶回來的人,從開始的七品小官到後來的三品大員,再到惡名昭彰的東廠酷吏以及權傾天下的攝政王。爹爹身上官袍的顏色也在變,他愈發地會逢迎了,眼神卻更加冷漠了,背影也消瘦起來。我那個沉默寡言、看見娘親總是會忍不住緊張羞赧的爹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能在漆黑的官場上長袖善舞了。娘親若是還活着,一定會心疼得偷偷掉眼淚。她可是爹爹有點小磕碰都會念叨好久的人,知道爹爹如今瘦得清癯嶙峋,她只怕要睡不好覺。四年後,公主再次有了身孕,她很高興,寶馬香車無比驕傲地回了宮,一直待到夜裡才回來。去時空空的馬車,回來時卻塞滿了金銀財寶。她得意招搖地進門,像是一隻花孔雀一般。她瞧見我在溫書後,一腳踹在了我的心窩上,伸手憎惡地將我拎起,拇指與食指掐住我的臉抬了起來。她冷着臉收緊力道恨不得把我掐死:「你真是和你那賤人娘親生得一模一樣,一樣地礙眼。」她往日折磨我,喜歡細水長流地折磨,如今有了這個孩子,她下起手來不再有所顧忌。一旁的侍女碧瀾攔住她:「公主,她娘耽誤您和駙馬在一起,當時那麼便宜地就讓她死了,現在想起來真是太手軟了,就留着這個小賤人的命慢慢折磨,代替她娘向您贖罪。」公主鬆開了些掐我的力度,碧瀾貼在公主耳邊低聲道:「您現在才有了身孕,駙馬爺剛賑災回來,眼看着馬上又要加官晉爵了,這個小賤人死不足惜,可不能讓她影響您在駙馬心裏的位置啊,日後等您生下了世子,駙馬有了兒子,不怕他不厭棄這個小賤人。」公主愉悅地笑了,甩開了我,將我丟在了地上,對我說:「先留你幾天活路,日後再好好找你算賬。」她小心翼翼地撫摸着小腹,臉上漾起羞澀滿足的笑容,大張旗鼓地離開。她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根本不是爹爹的孩子。爹爹厭惡她到死的地步,怎麼會去碰她。那些夜裡,府內迷香裊裊,出入公主卧榻的是乞丐還是詔獄裏的死囚根本不得而知。爹爹曾暗地裡找到了姦汙殺害娘親的那幾個地痞流氓,他們跪在爹爹面前,求爹爹給一條生路。他們同爹爹說,公主告訴他們,他們要姦殺的女子是個低賤的娼婦,讓他們隨便玩。爹爹聽聞後,呆坐在一旁發愣,竟然沒有生氣,回過神來以後,反而異常地哈哈大笑,嘴裏一直念着「低賤」那兩個字,直到他所有的力氣用盡了,捂着頭艱難地跪地喘息,已是滿臉的淚水。第二日,就在娘親祠堂旁邊的屋子裡,爹爹當著我的面剝了五人的皮製成了美人燈籠。剝第一個人的時候,斷斷續續,爹爹手穩,眼神凌厲可怕,噴薄的血液濺到了他的臉上。他真的好可怕,像是地獄裏索命的厲鬼。看向我時的眼神卻又是帶笑的,他們說得沒錯,爹爹瘋了。他朝我招手,笑着問我怕不怕。我搖搖頭說不怕。我是爹爹的孩子,我怎麼會怕呢?爹爹都瘋了,我又怎麼會是個正常人呢?那天夜裡,娘親的祠堂里,屋頂的房梁下多了五頂怪異的燈籠。我知道,這只是個開始。爹爹是真的瘋了,他回不了頭了我找出來藥膏擦在破皮流血的地方,撿起地上的《戰國策》繼續溫書。爹爹不要我學琴棋書畫針黹女工,反而請來最好的夫子教習我四書五經君子六藝。我知道爹爹的意圖,也明白他要做什麼,我不能拖爹爹的後腿。真可惜,我是娘親的女兒,卻沒遺傳到娘親半點兒的善良和心軟,反而同爹爹一樣如出一轍地心狠手辣。那天夜裡,公主在府里大擺宴席,爹爹很晚才回來。公主開心地和爹爹分享自己有孕的消息:「裴郎,四個多月了,太醫說看孕相十有八九是個男孩呢。」爹爹臉上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他瘦得很,那張臉更加稜角分明。爹爹哪怕是譏諷地笑,也能讓人神魂顛倒。「是嗎?」爹爹向她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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