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沉。

天上的雨和腳下的水，把天地混成了一團。

遠看朦朦朧朧，近看黑白難分。

耳輪中只有嘩嘩的流水聲提醒人們，生命還在運動。

趙二爺和高力正在橫穿大沙河。河水不太很深，已經沒過膝蓋，仍然可以拔得開步。

可是流速明顯加快了，比高力剛才回村時快了許多，他感覺到，如果腳下一打晃，身子就會被流水沖得偏斜。

他側臉看了下趙二爺，趙二爺依然是走一步身子一搖晃，與剛才不同的是，趙二爺把斗笠從頭上取下來提溜在手上，以便能更清楚地看清楚河對岸。

河岸上驢車的影子漸漸清晰了，高力的心頭就是一陣興奮，他揚起手高喊：「剛子哥—–！小強—–！我回來啦—–！趙二爺來啦——！」

對岸傳來了小強的回答聲：「趙二爺——！高力—–俺看見啦！」

高力看了趙二爺一眼，趙二爺依然不着慌不着忙的按照剛才的速度往前蹚水。似乎有意識的用腳探找着什麼。

高力可不管那些了，腳底下加足了馬力，連竄帶跳，身子歪斜着就沖向對岸。

陳剛和小強兩個人趕忙下到水裡，陳剛去拉高力，小強去拉趙二爺。

上了岸。

趙二爺長噓一口氣，抖抖蓑衣上的水，重新戴好斗笠，一步一搖地來到黑驢跟前。

黑驢剛才還閉着眼，這會兒突然好像感覺到了什麼，一下子睜開眼睛，原本有點混沌的眼珠也變亮了，鼻子里呼呼直噴粗氣，驢嘴裏發出了「嗯。。。。。嗯。。。。。」的低鳴。

「趙二爺辛苦您了！」小強趕忙和趙二爺打招呼。

「趙二爺，麻煩您了！ 」陳剛補充了一句。

趙二爺定了定神，看着陳剛和小強。「孩子們！你們受累了！你們這些娃娃行！棒尖！」

趙二爺邊說邊走到黑驢跟前，蹲下了身子。

黑驢親熱地揚起頭輕輕晃了晃，一下把頭扎得趙二爺懷裡，驢臉一上一下在趙二爺的懷裡蹭着。就好像一個失散的孩子突然看到母親一樣。

趙二爺左手攬住驢頭，騰出右手一會兒撓撓驢脖子，一會兒撲擼撲擼驢額頭。嘴裏嘀嘀咕咕和黑驢說著話。

「黑子！咋？今個走累啦？是不是肚子早就餓啦？」。

只見黑驢好像見到久別的親人一樣，輕輕搖晃着驢頭，驢鼻子噴出長長的白氣，驢嘴發出「嗯。。。。。。嗯。。。。。。」的哼哼聲。邊哼哼邊把驢臉在趙二爺的胸前一杵一杵地蹭着。

趙二爺也好像長輩對孩子似兩隻胳膊攬住驢脖子，兩隻手輕輕拍了幾下驢胸脯。嘴裏念叨着。

「俺知道啦！俺知道啦！黑子是好樣的。呀？你聞着味道啦？哈哈！別急！這就給你吃！」

黑驢嘴裏一邊「嗯。。。。。。嗯。。。。。。」地低聲叫，一邊伸出粉紅色的長舌頭在趙二爺的手掌上一下一下地舔。

幾個小青年都看呆了。呀？黑驢通人性！你看它和趙二爺多親熱呀？

「小黑子！俺知道你餓啦！你看俺給你帶啥好吃的啦？喓喓！別急！這就拿給你！看看這是啥？」

趙二爺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黑布包，湊到驢嘴前，驢張開嘴就要咬。

「等等！看你急得，還沒解開了就搶啊？！好！解開啦！」

趙二爺解開小黑布包，手裡抓起豆腐渣，喂進驢嘴裏。驢幾口就吃完了豆腐渣。

趙二爺搓搓手對三個小青年說:「行了！驢是餓壞了，這幾口豆腐渣挺不了多一會兒。這會兒讓它拉車肯定是不行了，咱們一塊把車推到河東頭吧！」

陳剛看 着趙二爺：「趙二爺！我個高，我站中間，我當驢，我給駕轅！」

趙二拍拍陳剛的肩膀「行！好小子！」

陳剛站到車把中間，高力，黃小強，端起車把。趙二爺把轅套給陳剛挎到肩膀上。

「小強！沿着右邊往前走，別往左邊斜，右邊稍微平緩些」

高力聽了趙二爺這句話，心裏豁然明白了，趙二爺剛才過河時，為什麼總是用腳往前搓地走，原來是趙二爺用兩腳在探河底的路。

高力的心裏又湧起一股欽佩之意。心裏默默念叨:「真是！遍地都是學問」。

就這樣！趙二爺目送幾個小青年駕着驢車，扭扭 歪歪，搖搖擺擺地向河心遠去。

趙二爺又返回驢身邊，左手拽着驢韁繩，右手拍拍驢屁股。

黑驢「得嘞」一下子就站起來。

趙二爺用手撲擼了幾下驢背，看了看河水，順着平緩處牽驢下河。

黑驢到了河邊就是不給下水，一下水驢眼裡就顯出恐懼之色。

趙二爺輕輕一笑，用手摸摸驢臉，嘴裏念叨着：「說啥你還嫩啊！見不得大世面，就這麼一點水，嚇得就不敢走啦？行！聽你的！給你戴上！戴上!蒙住你的眼，你就看不見了。看不見你就以為一切就太平啦？嗨嗨！你這是自個糊弄自個啊！行！給你戴上！說啥你還毛嫩。」

趙二爺說著，從懷裡掏出剛才兜豆腐渣的那塊黑布，給驢蒙住雙眼。牽着驢原地繞了兩圈，拉着驢下了水，驢順順從從地跟着趙二過往河東。。。。。

到了河對岸，陳剛駕着驢車已經在等趙二爺。看見趙二爺拉着黑驢跟過來了，陳剛說：「趙二爺！我們一直把車拉進村子，您牽着驢後邊走吧？」

「行！你們先頭裡走吧！」

三個小夥子，鏢住勁，一口氣往坡上拉着車！趙二爺用力地推着。

年輕人嘴裏唱着：下定決心，不怕犧牲。。。。。

驢車越走越快。

身後的黑驢顛顛得跟着小跑起來。。。。。。

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