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魂烙印》[軍魂烙印] - 第2章(2)

「沒錯!」蕭天河一拍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學做西式點心的學校……軍校,我還以為這是美國軍隊里專門訓練火頭軍的地方呢!」

蕭雲山上尉的嘴角頓時有些抽搐,只得繼續解釋:

「那不還是運氣好嘛,一回國還沒找落呢,就碰到了在西點的同學,人家都已經在稅警團任職了。然後說正好缺參謀,就推薦我過去。本身我在西點就是參謀系的,再加上孫團座也是西點出身,這才提的比較快。」

「要是我當年去法國多好啊!也跟我們廖師長能攀個同學。可惜啊!你哥讀書就是個棒槌,連英語那28個字母……」

「26個!」

「對,26個字母都整不明白,別說留學了,小時候讀私塾去認幾個字,先生都得趕緊把我送回來,說我的手上肉太厚,打手的板子不夠用了。」

蕭天河咧開嘴呵呵笑道。

「對了,哥,當年你們訓練的時候,那些德國教官怎麼樣?我在西點的時候有德裔的同學,老是吹噓他們德國人的軍隊多強,揍完法國揍英國,一抬手就打的俄國滿地找牙。他們真那麼能耐?」

蕭雲山饒有興趣的問道。

「德國教官?他也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啊!」

蕭天河有些難堪的說道。

「啊!那些德國教官沒有直接訓練過你們?」

「呵呵呵!」

蕭天河上尉詭異的笑了,他湊過臉來,小聲說道:

「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出身的部隊可不是什麼87師,是江蘇省一個什麼保安團!」

「保安團?」

蕭雲山吃了一驚——在中國軍隊的編製中,保安團屬於最低級的,甚至可以說是民兵級別,實際戰鬥力連民兵都不如,和土匪有點類似。一些地方確實還兼職土匪。

「哎!」蕭天河嘆了口氣,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用手揪了揪那身軍裝:「你記住,平時盡量別穿便裝出門,軍裝穿好,證件帶齊,最重要的是槍別離身。這幫抓壯丁的兔崽子,都TMD是無法無天的!」

「抓壯丁?」

「你哥我就是被抓壯丁的!」蕭天河一臉不堪回首的表情說道:

「當年爹娘過世,你離開北平赴美留學,我本來想去上海投奔咱二叔,聽說他在上海開了個鋪子,混口飯吃嘛。結果路經江蘇一個什麼地方的時候趕上當地一個什麼保安團要接受上級長官檢閱。但是那個保安團吧……原先吃空餉太多了,根本沒那麼老些人,怕上級怪罪,於是弄得全團出動,四處抓壯丁,見爺們兒就抓,你哥就不幸被抓住了,說我長得壯,『賣相好』。哥也鬧過,但是架不住人家有槍,而且涮我說,假裝他們保安團隊員,就一天,只要不露餡,糊弄過檢閱,就給我一塊現大洋的賞錢,我就可以走路了。哥當時也是財迷心竅,你想!一天掙一塊現大洋啊!就好好配合了。結果檢閱剛結束,上海那邊就要打起來了!我們那個保安團直接被整團編入戰略預備隊,拉走了,周圍都是軍隊,哪個敢跑按逃兵論處,直接斃,這下誰TM也走不了了。」

蕭雲山張大了嘴,有些不可思議的聽着這中國獨有的「特色」:

「我說你怎麼說要去上海,然後突然幾個月杳無音信,再後來直接參了軍呢?我還以為你是深明大義投軍的呢!」

「深明大義沒準就跟着宋長官的29軍了,好歹是在老家作戰。不用離家這麼遠,萬一掛了都進不了祖墳,指不定埋在哪裡呢。」

蕭天河嘆了口氣:「然後就是淞滬會戰,87師損失太大,整個保安團全部編入87師參戰。編入當天,就趕上鬼子進攻,不少被臨時拉來的壯丁連槍都不會開,但是一聽說打鬼子,沒有慫的,連鋼盔都來不及換就投入戰鬥。一天下來,1000人的保安團,就剩下不到200人活着,但是我們擋住了日軍的進攻。王敬久師長雖然說我們很英勇,但是說我們戰術水平還是太差,後來把我們打散了,分配到各部隊,每人發了頂德國鋼盔,領了只中正式,你哥運氣好,給了只勃朗寧,成了機槍手,然後就正式成了德式樣板師的一員了,趕緊跟那些老兵學習怎麼用槍。」

蕭天河語氣平緩,但是輕描淡寫的話中卻掩蓋不住那種滄桑和悲傷,臉上和身上遺留下來的傷痕還在訴說著這一路經過的無數血戰。

從上海敗退後,87師撤往南京,隨即在南京參加南京保衛戰,一開始依仗南京市民的支持和防禦工事,打得還有模有樣,外圍防線讓鬼子推進緩慢。然而打到第十天,蕭天河所在部隊的官兵們一覺醒來,發現所有的長官一夜間全沒影了,後來才知道上級下令撤退,大部分長官根本沒有通知自己的手下就丟下部隊自己先出逃了。整個87師幾乎一夜之間一鬨而散,士兵們沒頭蒼蠅一樣的到處逃竄,下關駐守的36師生生被自己的潰軍衝垮。僥倖逃出南京的蕭天河帶着幾個人遇到了丟掉大部分機械化裝備徒步逃跑的陸軍裝甲兵團搜索營,於是被該部收容,編入該部。後來陸軍裝甲兵團擴編為200師和第五軍,蕭天河也就正式在這隻軍隊「安家落戶」了。

在1938年全州大練兵,又因成績優異晉陞少尉排長。新22師成立,又被編入新22師。1940年崑崙關戰役蕭天河屢立戰功,被晉陞為中尉副連長,最後跟隨新22師奮勇狙擊日軍增援部隊,全連犧牲近9成,最後包括蕭天河在內僅剩15個弟兄死守陣地,直到增援趕到,戰後由於實在缺乏軍官,才被正式晉陞為上尉連長。

蕭雲山聽得也是心酸,他伸出雙手,抱住了他的雙手,懇切的說道:

「哥,你這些年受苦了!」

蕭天河嘆了口氣,又擺了擺手,然後臉色一變,問道:

「我那點苦不算什麼,倒是你小子,幹嘛不在美國好好待着,回來做什麼?你車禍的傷不是還沒好嗎?還有,我記得你當初不是去美國學什麼『化學』嗎?怎麼改上……點心學校了?」

「學化學救不了國,我就和幾個清華的好友一起報考了軍校。現在國難當頭,豈敢在美國悠閑的養病。況且北平的祖墳都已經淪陷,怎麼能在美國無動於衷?我立志打跑鬼子後回北平告祖!咱一起去!」

蕭雲山立即義正言辭的說道。

「別扯了,你小子懂個屁。打跑鬼子?猴年馬月的事情了。不過你是參謀,跟在長官身邊的,還好點。千萬別頭腦一熱,就想往前線跑和鬼子拼,記住沒有?」

「我們孫團座可是經常訓導我們,說我們這些參謀不能總是紙上談兵,要多上上前線,了解下真實的戰場情況!」

「你們團長還真是吃飽了撐的!你別聽他的,聽哥的沒錯。對了,你現在還能不能回美國?」

「別說現在回不去!就是能回去,我不會回去的!」蕭雲山也露出了一臉的不堪回首的苦笑:

「美國確實安全,比咱們先進,比咱發達,但是那是美國人的,咱們中國人在美國的日子也不好過。洋人瞧不起咱們中國人,視我們為三等公民,比黑人還低一等。反倒是那些日本人在美國人眼裡,比我們中國人還高一些。就連那些西點軍校的美國同學也瞧不起咱們中國人,中國軍人。77事變後,還有人拿我們國家打賭,賭日本人多久可以擊敗我們?賭我們多久會投降?找日本人乞和!最少的,賭兩個月我們就會投降。北平失陷的那天,竟然還有人拿着報紙放在我面前,問我說以後是打算改籍日本還是滿洲國?你知道真正讓我感到自豪的是什麼?就是你們在上海的戰鬥。淞滬血戰開始兩個月後,我拿着那份印着中國軍隊在上海作戰照片的報紙,狠狠甩在那個賭中國兩個月就會投降的美國學員的臉上的時候,那是我最自豪的時候。我告訴那個美國佬,『中國人,不會投降,會戰鬥到最後一刻,北平,老子的家鄉,總有一天我會親手奪回來,要麼回家祭祖,要麼戰死,埋在那裡』。我還記得那個學員驚訝的臉,還有周圍那些美國人的臉,那是他們第一次對我們這些中國人感到佩服。那也是我在美國第一次……第一次揚眉吐氣的時候。後來我哭了,我躲在沒人的地方哭了,我知道這一甩下去,這個揚眉吐氣是多少中國軍人用自己的命換來的,我知道那時候上海,北平,無數的地方,中國軍人的血已經把那裡染紅了。那時候我就決定了,要回來,要回來參戰。就算是為了將來能有更多的這樣的報紙去狠狠抽那些美國佬的臉!」

蕭雲山的眼睛裏也滲出了熱淚,似乎又回想起在美國的那段日子。確實,美國的物質生活和中國不可同日而語,然而歧視卻在無時無刻的傷害着他們的內心,每個中國人都記得當自己告訴對方,「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國人」時,對方那鄙夷的眼神。尤其是當日本人趾高氣昂的宣布「三個月滅亡中國」的時候,不少美國人都相信中國抵擋不住日軍,即將滅亡,肆無忌憚的拿中國開着玩笑。

同樣也是在美國,年邁的華僑捐出自己的棺材板支援抗戰,無數中國留學生毅然投筆從戎,回國參戰的,他們這些讀軍校的更是如此。

「只可惜我做好了一切回國準備後,卻遭遇了一場車禍,身負重傷,未能和認識的同伴一起回來。只得在床養病,後來又因為路費等問題,直到1941年初才經過香港輾轉回到中國腹地,當時雖然拚命返回了國統區,但是也沒什麼找落。不過很走運,正趕上稅警團在招兵買馬(淞滬會戰後,蔣介石吞併稅警總團,改編為第40師,而將孫立人為首的5000傷兵棄之不管,孫立人隨以這些傷兵作為基礎,招兵買馬重建了稅警團繼續抗戰,也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新38師)我正好有同學在那裡,後來在幾個同為西點同學的推薦下,進入了稅警總團擔任參謀。」

蕭雲山也喘了口氣,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

「準備報紙這種事情,讓你哥來就行了。你就在美國,就給我練好了怎麼抽丫挺的就行!抽不死丫挺的算丫臉皮厚。」蕭天河也有些許感動的說道。

「國破山河在!哥,仗打成這個樣子,咱們能夠用來抽美國佬的報紙越來越少了!也就皖南事變這種自家兄弟相殘,讓人家看笑話,抽我們自己臉的東西越來越多了!」蕭雲山苦笑着說道。

「行了行了!咱兄弟難得會面,就別說那些傷心事了!」蕭天河指了指一旁掛着的「莫談國事」的牌子說道:「對付鬼子,不是你夠英勇就行,也不是你不怕死就行。新兵我見得多了,不少不怕死的都成了鬼子練槍的靶子,幫他們提高戰鬥力了。對付他們,哥就一句話,動腦子,別蠻幹。聽哥的,哥和鬼子真刀真槍干過,殺的鬼子比你見過的都多!」

「哥!你這話說的,我剛回國就去當參謀了,肯定還沒見過真的鬼子呢!難不成您也沒殺過鬼子?」

「我……我抽你小子你信不信!你TM不在美國泡個洋妞為咱們蕭家爭光,就知道在這裡惹你哥生氣是不是!」

「哥,這都多少年了?你不也沒給我找個嫂子嗎?」

蕭雲山破涕為笑,蕭天河也露出了笑容,只是這個笑容里也隱藏了一絲的悲哀,一個女人的身影又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天色漸晚,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就都要各自回軍營了。

「你也是運氣好,我聽說稅警團在武漢打的也挺慘的,現在在修整。我們第五軍在崑崙關也損失慘重,也在修整,估計暫時不會有什麼大的戰事。借這個機會,咱們兄弟可得經常出來吃個飯喝個酒什麼的!」

蕭天河一臉慶幸的說道:「還好你在**軍,要是你不幸被編入那些雜牌軍什麼的,可就有你受的了。被包圍只能等死,其他人連悼詞都寫好了。沒有休整沒有補充,就是在最前線不停的打,打光了撤番號,沒打光等鬼子佔領了那一帶,就被扔到敵後當游擊隊,沒補給沒支援。對了,你們稅警團發餉還能保證吧,要是缺錢,跟哥說!」

「放心吧,我們孫團座的背後可是財政部,宋部長的地界,欠誰的餉也不能欠我們的!」

「那就好!」蕭天河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轉頭大叫道:

「掌柜的,結賬!」

「二位長官吃好了!您還滿意吧!」

破衣爛衫,渾身補丁的掌柜急忙滿臉堆笑的跑了過來。

「滿意!你這兒,粉不錯啊,就是這些小蟲子多了點,我下次得帶我手下那些兔崽子一起過來,一起吃,不過他們脾氣差點,就……」

蕭天河話沒說完,掌柜的已經是面如土色,不過他也是見多識廣之人,立即一臉大義凜然的說道:

「兩位老總為抗日拋頭顱,灑熱血,能伺候你們是小店的福分,我哪能要兩位老總的錢呢,今天算我請客,就當我為抗日做貢獻了,兩位老總千萬別客氣。」

「你看,客氣了不是!」蕭天河拍了拍掌柜的肩膀,一臉「孺子可教也」的表情。

蕭雲山則一臉哭笑不得的將兩張法幣偷偷壓在那碗幾乎沒吃多少的米粉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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