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雪落滿城。
季忱夏身着一件絳紫浣花錦襖站在房門口，看着一片片雪花緩緩落在掌心。
她微蹙的眉又緊了幾分，胸口的沉悶越發難忍。
近日身子甚是不適，幾次喘不過氣，久不見好，喚來府醫診治，不想竟是大限將至。
季忱夏輕嘆一聲，又呆站了許久。
待掌心的飄雪化作一灘冰冷刺骨的水後，她才收回有些僵硬的手。
季忱夏抿了抿泛白的唇瓣，轉身去尋霍璟寒守歲。
今日是新年，也是她的最後一個新年。
書房。
季忱夏走進屋子裡，不見霍璟寒，喚來小廝。
她看了眼外頭漆黑的天，語氣輕緩：「大人呢？」
小廝躬身低頭回：「回夫人，大人一早兒便出去了。」
聞言，季忱夏眼底划過一絲失落，她抬手揮了揮，小廝退了下去。
府外萬家鞭炮響，爆竹煙花的氣味被寒風帶進了書房，讓季忱夏多少感到了些許的年味。
站在只有一盞燭火的冷清屋子裡，她頓生了几絲孤寂感。
不知何時起，她和霍璟寒的距離越來越遠了，遠到同住一府一院，見他一面都有些困難。
季忱夏心尖不覺顫了顫。
命到臨了，她忽然想嘗試改變與霍璟寒淡如清水的日子……
案上紅燭燃的只剩下了一寸，子時將過，滿身風雪的霍璟寒才回來。
季忱夏的幾許倦意立刻褪去，上前接過他身上的大氅，溫聲問：「今日怎麼這麼晚？可用膳了？」
然而，一股淡淡的脂粉氣鑽入她的鼻內。
季忱夏動作一僵，卻很快掩蓋了過去。
這些都不重要，剩下的日子中，她只想好好陪着他。
「有事，用過了。」
霍璟寒瞥了眼已經快要燃盡的紅燭，看向季忱夏：「你怎麼還沒睡？」
季忱夏眸光暗了暗，然而還是漾起一抹笑：「沒什麼，想着守歲，順便等你。」
聞言，霍璟寒欲往桌案的腳步一頓。
往年的除夕，季忱夏總會等他回來守歲，今日他卻把這事忘了。
霍璟寒眼帶歉意：「走吧，我們去守歲。」說完，率先走了出去。
季忱夏將大氅輕輕放在椅子上後也跟了上去。
漫天煙花，細細黑灰落在瑩白的雪中。
季忱夏的目光落在身旁霍璟寒的臉上，夜空中閃爍的煙火光亮撒在他清俊的側顏上，一種虛無縹緲的朦朧感讓她痴痴看了許久。
漸漸地，已入丑時。
季忱夏見霍璟寒似是沒有開口的意思，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今日是她的生辰，霍璟寒去年忘了，今年怕是也忘了……
「阿湛……」季忱夏輕喚一聲，欲告知自己的情意。
霍璟寒聞聲轉過頭，先一步開口：「你還記得成婚時的約定嗎？」
季忱夏愣了愣，十年前與他成婚那日的記憶如潮水湧來。
那日的她滿心期待霍璟寒掀喜蓋，共飲合巹酒。
但不想，她等來的是夫君的一句話：他不愛她，不會碰她，待有朝一日兩人遇上各自良人，便和離放彼此自由。
季忱夏心頭微窒，深深地看着霍璟寒：「所以，你是遇上心儀的女子了？」
她曾私心想着，他們已共度十年，或許這一輩子就這麼走下去，不成想……
霍璟寒遲疑了一下，而後點頭，眼中是遮不住的柔情：「是。」
季忱夏微垂暗眸，也不知自己該是何心情。
或許她該高興，她時日無多，而霍璟寒找到了他心儀之人，可以歡愉此生。
良久，季忱夏才啞聲問：「那女子，很好嗎？」

第二章回不去了

霍璟寒望着她，點頭回：「她很好，性子活潑卻不失禮數。」
季忱夏看着他眼中漾着的溫情，喉間發澀：「原來你喜歡這般女子。」
霍璟寒沒聽清她的話，突然想起什麼，語氣帶着幾分歉意。
「等過幾日我空閑了，就陪你去給兩老掃墓。」
聞言，季忱夏「嗯」了一聲，心中卻是一陣苦澀。
兩年前，她爹娘先後過世，只剩她與孤姐沈玉煙兩人。
沈玉煙早年入宮，已成淑妃，出入不便，每年孝期去掃墓的便只剩自己，幸而後有霍璟寒陪着。
不過可惜，這次掃墓與這新年一樣，再無下次了。
忽然，一小廝從院門外走來，行禮低聲道：「少傅大人，宮裡來人說皇上急傳您入宮。」
霍璟寒點點頭，朝季忱夏道：「我先走了。」
待踏出幾步後，又回過身輕聲說：「天冷，你早些歇息。」
季忱夏眼神一怔，望着那匆匆離開的背影，哽聲說了句：「謝謝。」
他總是對她這般好，讓她連死心都捨不得。
往後幾日，季忱夏命人準備好紙錢、香燭及素酒等物後，才準備寫信給姐姐。
落筆時，她才覺手顫的連一個字都寫不清。
季忱夏輕咬着牙，用另一隻手緊握住執筆的手腕，一點一點將信寫完。
「見字如面，姐姐莫怪，清歡近日身子抱恙，將遠行尋葯，翌年恐不能為爹娘掃墓，需姐姐多費心。清歡知姐姐出入不便，或由宮人代往亦可。」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