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魚離開活水，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以後……我們各過各的。」
    把這些話吐出後，姜倪心裏鬆了口氣。
    高大的男人站在客廳落地燈的光亮處，寬闊的脊背擋住了光線，形成一個黑色的暈着光影的影子。
    氣壓變得極低，姜倪逆光看向他。
    倨傲的聲音從那團影子處傳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姜倪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分手」這兩個字她醞釀了三個多月。
或許更久，三年那麼久。
    面前的影子漸漸靠近，一步一步，逼得姜倪無處可躲，直到她被龐然而緊密地接觸，空氣里浮動的因子，她隱隱地感受到，來自那個人的怒氣。
    很淡，但是難以控制。
    其實賀起淮已經很久沒發火了，最近兩年他越來越不動聲色，習慣喜怒不形於色，姜倪就再也沒見過他生氣，她也曾經試圖測試過自己在賀起淮心裏的地位。
    可是——這個男人對什麼都無動於衷。
    說實話，姜倪其實挺怕他生氣的。
    哄了他這麼多年，似乎已經成為刻在她生命里的記號，只要賀起淮一生氣，她就一定會示弱。
    強大氣壓籠罩之下，姜倪艱難地開口：「你不愛我，我們沒必要這樣互相耽誤下去。」
    這是她的真心話，有的時候別人議論多了，姜倪自己也會懷疑，是不是真的因為她，賀起淮才常年不會來。
    但後來想想，其實是與不是關係都沒那麼重要，就算不是因為她不回賀家，賀起淮這三年冷落她是個事實。
    她想分手的更體面一些，所以軟下聲音，好好地解釋：「跟你在一起的這幾年，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是很開心……其實，我也挺不開心的。」
    他們在一起八年，除去一開始少年那段時期，兩人情投意合外。
尤其是這幾年，隨着賀起淮事業和野心的暴漲，他們像是兩塊隔着深海遠洋的板塊一般。
    一年見不到幾次面，也說不上幾回話。
    賀起淮聽到這裡，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沉着聲道：「你是後悔了？」
    姜倪話未說完，半張着嘴巴，驚訝看着他。
玻璃色的眼睛裏，聞上一層淺淺的水汽。
    賀起淮：「姜倪，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意義？
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願意的？」
    「從你八年前住進賀家，對外宣稱是賀起淮未婚妻，從你選擇這樣的生活開始，就應該知道要承受這些。」
    姜倪眨着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彷彿第一天認識他一樣。
    賀起淮似乎頗為厭煩姜倪跟他計較這些，他甚至覺得姜倪跟他說的這些，十分無理取鬧。
    她嘴唇蠕動，想解釋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愛了八年，姜倪今天才發現，原來這麼多年賀起淮把都把自己對他的好，當成了理所應當。
    他不僅沒有對姜倪投入的愛意報以同樣的感情，他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姜倪的自作自受。
    她眨着眼睛，不讓眼淚掉下來。
    身體搖搖欲墜，想要扶住什麼，她身體一微微傾斜，就被男人一隻手托住，然後擁入進懷裡。
    她不想靠近這個懷抱，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的溫度。
    「你放開我！」
    賀起淮的大手緊緊地箍着她，以最親密的距離，說出最殘忍的話。
    「姜倪，你喜歡我八年，現在要和我各過各的。」
    「你到底是在考驗我，還是在考驗你自己？」
    姜倪啞然。
    從始至終，分手這件事，好像只折磨她一個人。
    她在他懷裡劇烈地掙扎，如果手裡有刀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剖開賀起淮的心口。
    摸一摸他的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石頭做的。
    「賀起淮，你一定要對我這樣嗎？」
    她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好，我承認，我錯了。」
    賀起淮聽她認錯，終於緩了緩臉色。
    姜倪：「我錯在一開始就不應該喜歡你，我錯在這些年就不應該等你，守着你。
我錯在我太痴迷你了。」
    「我錯了行不行？」
    賀起淮的眼裡一片暴怒，額頭上的青筋直跳。
    姜倪這般決絕的「認錯」，像是斷後路似的，將賀起淮心裏那些自以為是的高傲和勝券在握的矜持，全都碾碎。
    他似是聽不得這些，直接對姜倪的一輩子下了斷言：「這輩子……除了我。」
    像是可憐姜倪的掙扎一樣：「你不會愛上任何人。」
    賀起淮的話並沒有錯，這段感情里賀起淮永遠是個掌控着，而姜倪永遠扮演一個追隨者的角色。
    他堅定地認為姜倪深愛他，所以說這些話時，完全不顧及姜倪的感受。
    或許說，他從來沒有考慮，需要顧及過姜倪的感受。
    因為姜倪愛他，所以他可以為所欲為，任意踐踏。
    她用盡全身力氣推開賀起淮，巨大的慣性讓她往後退了一步，坐在沙發上。
    虛弱的口氣，說出來的話沒有任何殺傷力，頹然又決意：「我……我會努力不去愛你。」
    她堅定道：「就算現在不行……以後也一定可以忘記你。」
    一直鎮定自若的賀起淮，聽到這句話，冷冰冰的表情出現裂痕。
    掩飾住心裏徒然的亂意，他居高臨下地宣布：「你不會有機會。」
    他不會給她機會忘記，也不會給她機會不愛。
    姜倪胸膛里那點愛意，已經被割離的七零八落。
    雖然不想承認，但姜倪對他的愛意早已深入骨髓，哪怕兩人在僵持，鬧彆扭，賀起淮也能將這些話隨意說出口，像是拿捏籌碼一樣。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