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風沙遍地，隨着乾熱的風捲起，吹的阿蠻完全睜不開眼睛，只能閉着眼跟着鎖鐐前行。

西北的孤狼處處哀鳴，遙遠的孤月下時不時傳來一聲嚎叫，彷彿好像要熬死他們，等着啖飲人肉。

「快走！磨蹭什麼！要是誤了時辰到不了京城，老子就把你們都砍頭！快走！」

一道道鞭子毫不留情的甩下來，甩在那些婦孺的背上，發出爆竹的聲響。

這一行人都是罪臣的家眷、奴僕。她們要千里迢迢趕往京城，要在規定的日子趕往京城，要等着天子發落她們，她們要去贖罪，還要去謝恩。

罪臣是西北梁王，他率兵前去和西北胡族交戰，結果十萬大軍戰死沙場，陛下龍顏大怒，百姓家家怨言，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奈何梁王和他三個能打仗的兒子早已戰死沙場，屍骨無存。

上又有令：「斬梁王世子，女眷入朝為奴。」

梁王世子是個病秧子，早就已經活不過今年冬天，斬了又有何用。

阿蠻的腳一深一淺的陷在風沙里，沙子很軟埋沒了她半個小腿，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難，阿蠻之前走的時候因為摔倒這裡被獄卒狠狠抽了一鞭。

正巧抽在了她的小腿上。

長久的徒步跋涉加上沒有上藥，恐怕早已潰爛。

每走一步都格外生疼。

阿蠻狠狠剜了那獄卒一眼，她記住了他的樣子，奇醜的壞傢伙。

風颳得太猛了，捲起漫天黃沙打在臉上，阿蠻緊閉着眼睛跟着她們走，耳邊都是風和孤狼怒吼的聲音，還有鞭子在空中揮舞的聲音，連同着獄卒的喊叫。

她覺得刺耳。厭惡的皺了一下眉頭。

以這樣的速度，不知何時才到京城。

阿蠻原是梁王府的丫頭，因簽了賣身契，就像狗一樣的被趕到了這裡。昨兒她還在王府中給四小姐洗衣裳，今兒就落到了這番局面。

「嚎喪什麼嚎喪！再哭叫就把你的頭擰下來喂狼！」

獄卒的話雖然狠毒，細聽起來也沒有多少力氣了。

估計是馬上能歇上一會兒了。

又不知道是誰哭了，一路上總有人哭。

阿蠻倒是沒有哭。

她已經走了一天一夜了，嗓子乾的要命，身體里本就沒有水了，哪裡還有眼淚呢。

「她們的淚可真多。」阿蠻想。

落到這樣，她現在都不知道該恨誰，怪梁王打仗失敗了？她雖然在王府里，可是連王爺的面兒都沒見到過，自然不會心生憐憫，也就沒有許多恨意了。

怪她那狠心的哥嫂在她五歲那年把她賣給梁王府？阿蠻想恨他們，可就是恨不起來，哪怕心裏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我要恨他們！我該恨他們的！」

可就是恨不起來。

她恨不起來並不是因為她心地善良，反而恰恰相反，她心裏冷漠至極，冷到極處的人不光沒有愛，也是沒有恨的。

恐怕她早已沒有心了。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支撐她活到現在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也許是出於本能，動物求生的本能。

她們一行人，最前面是馬和駱駝拉着幾輛官車，後面跟着駱駝拉着的牢籠，牢籠里的都是她們府上的妃子、小姐們，他們拉着她們不是因為身體虛弱，身體虛弱的倒下去就被打，打的疼了能站起來繼續前行，站不起來的就砍斷他們的腳銬手銬，留她們在沙漠里，等着風沙掩埋。

沒有人在乎的，他們的命，就好像本就該爛在這裡。

但車裡的不一樣。

車裡的都是重要家眷，上邊兒會查的，少一個就要掉腦袋，哪怕半路死了也要把屍體運到京城。

那幾個車裡有在府里就上吊的老王妃，還有半路斷氣兒梁王妃，兩個昔日王府里最尊貴的女主人就算是死了也還能坐着車，真好。

阿蠻是這樣想的。

有的人生來尊貴，死了也尊貴，有的人生來下賤，死了也沒人管。

後面的車裡都是些小姐們，也有的半路昏死過去了，小姐們身子軟弱嬌貴，哪裡經受得住這份寒苦，哪怕她們的口糧比那些丫鬟婆子多，哪怕她們是坐車，還是沒挺過去。

車的後面是兩條長長的鐵鏈，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刺骨的寒光，阿蠻就被鎖在那長長的鐵鏈上，腳下帶着重重的腳銬，不知那腳銬曾經到底鎖過多少冤魂，就連上面紅色的鐵鏽都帶有血的味道。

她們這些人死了沒什麼，官差是萬萬不會把她的屍體脫到京城的。

沙漠的寒夜可真冷啊！白天熱的要命，晚上冷的嚇人。

男丁們不跟她們一路。

大抵是官差終於累了，